## 血泪融金
沈晏的血泪在陌尘手背灼出青烟。那滴熔化的金漆顺着皮肤纹理流淌，所过之处浮现出细小的银色咒文——是陌尘千年前亲手刻下的封印。
\"这是……什么……\"沈晏的指尖颤抖着触碰那些浮现的咒文，右眼突然涌出更多血泪。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烛台。
火光熄灭的刹那，陌尘脸上的鎏金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封印反噬的剧痛让他单膝跪地，三千年道行铸就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看见沈晏心口的\"廉\"字正在发光，与自己手背上的咒文呼应。
\"沈明卿！\"陌尘顾不得伪装，一把扯住沈晏衣襟，\"你心口的咒印从何而来？\"
沈晏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高烧让他的呼吸灼热如炭：\"我……梦见过长着雪白头发的你……\"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重重撞在陌尘肩头。
窗外残火映照下，陌尘看见沈晏后颈浮现出与自己手背相同的银色咒文。这是\"同生契\"，上古时期神明与凡人结缘时才会用的禁术。作为道门真神，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沈晏的灵魂，与他纠缠了不止一世。
\"国师大人到！\"
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高呼。陌尘心头一震，他现在这副模样若被看见...电光火石间，他抓起案上墨汁抹在面具裂缝处，同时将昏迷的沈晏挡在身后。
朱漆大门被推开，戴着青铜面具的\"国师\"缓步而入——那是陌尘用符纸幻化的分身。自从下凡历劫，他始终以双重身份活动，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
\"本座感应到……异常法力波动。\"符纸分身机械地说着预设的台词，宽大袖袍中飞出一道安神符，轻飘飘落在沈晏心口。
陌尘趁机将手背咒文隐去。作为神明，他本该冷静自持，但沈晏后颈的\"同生契\"让他道心大乱。千年前那场情劫的记忆碎片不断冲击神识——血战中为他挡箭的白衣书生、雷劫下相拥的躯体、刻在心口的镇魂咒……
\"御史大人。\"符纸分身突然转向陌尘，\"陛下口谕，河工案交由国师府与御史台共审。\"
陌尘一怔。这不在他预设的指令中，难道是...本体情绪波动影响了分身？未及深思，怀中的沈晏突然痉挛起来，心口的\"廉\"字咒印爆发出刺目金光！
\"退下！\"陌尘厉喝。侍卫们慌忙退出，符纸分身则化作青烟消散。他再也顾不得反噬，掌心凝聚神力按在沈晏心口：\"溯光咒，开！\"
刹那间，书房景象扭曲变幻。陌尘的神识被拉入沈晏的记忆深处——
琼花纷扬的翰林院中，年轻修撰沈明卿正在青石板上刻字。忽然，他抬头望向虚空，目光竟似穿透千年时光与陌尘对视：\"你来了……\"
场景骤变。刑部大牢里，沈晏被倒吊在铁链上，背上鞭痕深可见骨。陈阁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区区翰林也敢查河工案？\"染血的铜钥匙\"当啷\"落地，沈晏用脚尖勾住，藏入袖中。
记忆再次转换。暴雨夜的乱葬岗，发着高烧的沈晏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挖开泥土，将三百个名字刻在无名碑上。最后一笔落下时，他咬破指尖在心口划下\"廉\"字，仰天惨笑：\"若真有神明……为何不看这人间！\"
陌尘的神识剧烈震荡。这不是普通记忆，是带着强烈执念的\"魂刻\"！他正要深入探查，记忆画面突然崩裂，显现出一片他熟悉至极的雪山——
千年前的昆仑之巅，白衣书生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敌军箭矢穿透书生心口。鲜血喷溅在陌尘雪白的长发上，书生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写下\"同生契\"最后一笔：\"神君……别忘了我...\"
\"沈明卿！\"陌尘猛地从记忆中抽离，喉间涌上腥甜。强行突破封印施展溯光咒，让他的神力开始暴走。书房内狂风大作，案上文书漫天飞舞，鎏金面具的裂缝不断扩大。
沈晏在他怀中睁开眼，右眼已变成妖异的赤金色。他抬手抚上陌尘的面具，声音带着不属于凡人的空灵：\"昆仑雪……化了三千年……你终于……找到我了……\"
\"咔嚓！\"
面具彻底碎裂。陌尘雪白的长发如瀑垂落，红黑异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沈晏痴痴望着这张与梦中别无二致的面容，指尖触碰他眼角泪痣：\"这次……别再消除我的记忆……\"
话音未落，尚书府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陌尘本能地将沈晏护在身下，四道黑影破窗而入——是陈阁老派的死士！
\"沈晏勾结妖人，格杀勿论！\"
淬毒的弩箭呼啸而来。陌尘广袖翻卷，神力化作屏障将箭矢尽数弹回。四名死士咽喉中箭，却在倒地瞬间化作黑烟消散——是道门傀儡术！
\"陈阁老竟请动了玄阴观……\"陌尘心头一凛。这是专克神明的邪术，他如今封印未解，若被缠上……
怀中沈晏突然挣扎起身，抓起地上碎裂的面具金片划破掌心。鲜血滴落成阵，竟在地上绘出陌尘熟悉的降魔咒！
\"你……？\"陌尘震惊地望着他。这咒术早在千年前就已失传，唯有昆仑……
沈晏的瞳孔开始扩散，声音却异常清晰：\"那年昆仑巅……你教我的……\"他猛地将血掌拍向地面，\"破！\"
金光炸裂。残余的黑烟发出凄厉尖叫，被咒力撕成碎片。施展完这道咒术，沈晏彻底瘫软在陌尘怀中，心口的\"廉\"字咒印渐渐暗淡。
陌尘颤抖着抱紧他。三千年道心在这一刻彻底动摇——沈晏不仅是他情劫的对象，更是千年前那个为他而死的书生转世！而最可怕的是……对方记得一切。
\"沈明卿……\"陌尘雪白的长发垂落在沈晏脸上，与那散开的青丝纠缠，\"你究竟……记得多少？\"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沈晏陷入深度昏迷，但嘴角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陌尘轻抚他心口的咒印，发现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剑痕——正是千年前那支箭留下的。
窗外传来五更鼓声。陌尘知道必须在天亮前处理好一切。他咬破指尖，在沈晏眉心画下安神符，又将自己的白发重新束起。鎏金面具已碎，他只得取来沈晏的墨汁涂在脸上，勉强遮掩神明真容。
\"御史大人！\"侍卫焦急叩门，\"陛下急召！陈阁老连夜进宫，说您与沈尚书……行巫蛊之术！\"
陌尘眸中寒光一闪。好个恶人先告状！他刚要起身，却发现沈晏死死攥着他的袖角，昏迷中仍不松手。
\"等我。\"陌尘俯身在他耳畔轻语，三千年来第一次动用\"言灵\"之术。沈晏的手指应声松开，但一滴泪却从眼角滑落，混着血丝渗入锦被。
踏出尚书府时，东方已现鱼肚白。陌尘脸上的墨汁被晨露晕开，露出小片冰晶般的肌肤。宫门前的侍卫见状大惊，却见\"国师\"的轿辇恰好抵达。
\"本座与御史大人同去面圣。\"符纸分身掀开轿帘，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灵动。陌尘知道这是神力外泄的影响——他的凡人伪装正在崩塌。
穿过朱红宫墙时，一阵熟悉的琴声飘来。陌尘驻足望去，只见偏殿廊下坐着个蓝衣琴师，正在调试焦尾琴的弦。那指法……与沈晏杀敌时用的如出一辙！
\"那是冷泉斋主人。\"符纸分身低语，\"每月十五，都会为沈尚书抚琴。\"
陌尘心头一震。冷泉斋……千年前昆仑山下的琴庐！他还记得白衣书生在雪中抚琴的模样，琴尾确有一块焦痕……
\"国师大人？\"引路太监疑惑回头。
陌尘收回目光，却在转身刹那听到琴师轻拨三弦——正是当年他与书生分别时作的《雪刃折》！曲调一起，他袖中的符纸分身突然自燃，化作青烟消散。
\"看来……\"陌尘凝视着飘散的烟灰，红黑异瞳中泛起波澜，\"这场劫……比我想象的更深。\"
金銮殿上，陈阁老正捧着沈晏的《廉政十策》慷慨陈词：\"此乃妖书！沈晏借廉政之名行巫蛊之实！\"见陌尘进殿，他突然指向他脸上的墨痕：\"陛下明鉴！御史陌尘面上金漆脱落，必是妖法反噬！\"
龙椅上的皇帝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既如此……就让国师验一验。\"
陌尘暗道不好。符纸分身已毁，若此时……
\"陛下。\"清冷声音自殿外响起，\"臣，愿为陌御史作保。\"
满朝哗然中，沈晏披着染血官服踏入金銮殿。他脸色苍白如纸，右眼却泛着诡异的金红色。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手中捧着陌尘碎裂的鎏金面具！
\"此物乃臣家传至宝。\"沈晏跪拜时，袖中落下一块昆仑玉佩，\"可破天下邪术。昨夜陈阁老派傀儡刺杀，多亏御史大人以此物相护。\"
陌尘瞳孔骤缩。那玉佩……是千年前他送给书生的定情信物！沈晏不仅记得前世，还一直留着……
\"陈爱卿？\"皇帝突然来了精神，\"沈卿所言可真？\"
陈阁老脸色铁青，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桃木剑刺向沈晏：\"妖人受死！\"
剑尖距沈晏咽喉三寸时，陌尘再也顾不得伪装。他广袖翻飞，一道无形气劲将桃木剑震得粉碎——这是只有神明才能施展的\"无相诀\"！
\"够了。\"皇帝突然拍案，\"当朕是傻子？\"他懒洋洋地指了指陈阁老，\"你，去守皇陵。\"又指向沈晏，\"你，病好前不许上朝。\"最后看向陌尘，眼中闪过一丝陌尘熟悉的金芒：\"御史留下……朕有话问。\"
陌尘心头巨震。那金芒……是昆仑神族的特征！难道当朝皇帝……
退朝时，沈晏在宫门外拦住陌尘。晨光中，他右眼的金红色渐渐褪去，变回凡人的漆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今晚子时，冷泉斋见。\"他贴近陌尘耳畔，呼出的热气拂过那些墨汁遮掩不住的冰肌，\"这次……别再用消除记忆的咒术。\"
陌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现沈晏走路时微微跛足——那是千年前雪崩时为救他落下的旧伤。封印彻底破碎的声音在神识中回荡，三千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碎面真容
御书房的金兽香炉吐出袅袅青烟，陌尘脸上的墨汁被熏得微微发烫。皇帝支着下巴靠在龙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案头《山海经》，书页间夹着一片昆仑雪莲的花瓣。
\"爱卿这伪装，未免太拙劣。\"皇帝突然轻笑，眼中金芒大盛，\"三千岁了，还学不会撒谎？\"
陌尘背脊一僵。那声音……那语调……分明是……
\"怎么，认不出师兄了？\"皇帝抬手撕下脸上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与陌尘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只是眼角多了一道剑痕，\"当年昆仑一别，你为个凡人叛出神族，如今倒混成了朝堂清流？\"
\"玄……霜……\"陌尘喉间挤出这个尘封千年的名字，鎏金面具终于\"咔\"地彻底碎裂，雪白长发如瀑垂落。红黑异瞳在昏暗室内流转着神光，照亮案上那本《山海经》——书脊处赫然刻着昆仑神族的徽记！
玄霜帝君，昆仑掌刑之神，也是三千年前亲手对陌尘降下天罚的师兄。
\"小师弟还是这般好看。\"玄霜的指尖掠过陌尘耳际白发，在触到那枚冰晶耳坠时突然发力，\"难怪那凡人书生为你死三次都不悔！\"
剧痛伴随着记忆洪流席卷而来。陌尘看见三千年前的昆仑巅，玄霜的刑神剑穿透沈晏前世的心口；看见千年前的雷劫中，玄霜冷眼旁观他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得神魂俱裂；而最后一幕……是十年前琼林宴，玄霜化作白发老臣，将朱笔点在沈晏的状元卷上！
\"你……一直看着他轮回……\"陌尘的嗓音嘶哑得不像神明，\"为何？\"
\"自然是为了看戏。\"玄霜突然掀开龙袍，心口处竟也有个\"廉\"字咒印，只是已经发黑，\"你可知这咒印的真正含义？\"他一把扯开陌尘衣襟，露出心口同样的印记，\"'廉'者，敛也。是你把三魂中的'哀'魄敛在他身上了！\"
陌尘踉跄后退，撞翻了青铜灯树。火光摇曳中，他看见自己心口的咒印正在渗血——原来这千年来的心如止水，是因为最深的哀恸都系在了沈晏魂魄中！
\"今晚冷泉斋……\"玄霜突然恢复帝王威仪，将人皮面具重新戴好，\"有人布了弑神阵。\"他弹指将一片雪莲花瓣钉在陌尘袖口，\"若再消除他的记忆，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暮鼓声穿过朱红宫墙时，陌尘的白发已重新束起，用沈晏给的青玉簪固定。脸上覆着新幻化的银丝面具，却遮不住脖颈处蔓延的冰裂纹——神力正在他体内暴走。
冷泉斋的梅树下，沈晏一袭素袍正在抚琴。琴尾焦痕处新刻了道符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芒。见陌尘到来，他指尖在弦上一划，奏的正是《雪刃折》最凄厉的那段。
\"这曲子，原名《折腰》。\"沈晏的嗓音比琴音还冷，\"说的是昆仑神君为凡人折腰的故事。\"他突然掀开衣襟，心口的\"廉\"字正在渗血，\"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
陌尘的银丝面具开始结霜。三千年修得的无情道心，在沈晏的目光中寸寸龟裂。他刚要开口，四周梅树突然移动起来，地面浮现血色阵图——是专克神族的\"九幽噬魂阵\"！
\"小心！\"
沈晏扑过来时，陌尘看见他背后闪现的玄阴观道士。淬了黑狗血的桃木剑刺穿沈晏肩膀，却在触及陌尘衣角时被他周身暴涨的神力震碎。暴怒之下，陌尘再顾不得伪装，雪白长发如刃展开，将十丈内的梅树拦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