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明确,行动立刻转变。
她们不再踏入矿区“焚炉”一步。
微薄的灵石收入断绝了,生存变得更加艰难,但两人毫不在意。
她们像两道融入贫民窟阴影的幽灵,同样开始了对黑水城每一个角落的疯狂搜寻。
肮脏的巷弄、废弃的工厂、堆积如山的垃圾场、地下管道的入口、甚至是一些权贵府邸的边缘……她们用脚步丈量着这座绝望之城的每一寸土地。
林柠的“墨鳞”长刀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刀鞘磨损,刀身却依旧锋利无匹,在必要时刻划出致命的弧线,无声地解决掉挡路的宵小或黄力派来的喽啰。
而尚枳,则展现出令人胆寒的暴力。
她的武器早已在无数次的轮回和战斗中损毁严重,只剩下这具被诅咒淬炼过的躯体。
她的力量已经磨练的大得惊人,骨骼坚硬如玄铁,肌肉蕴含着爆炸性的能量。
带着她那堪称恐怖的自愈能力——深可见骨的刀伤,眨眼间便止血收口;折断的骨头,也能在一息内强行复位愈合。
当遭遇黄力派来的、带着杀意的精锐小队时,尚枳便化身为人形凶兽。
她徒手抓住刺来的刀刃,任由锋刃割破手掌,然后猛地发力,将精钢打造的武器连同持刀者的手臂一起拧成麻花。
她抓住敌人的头颅,像撕开一张破布般轻易地将人从中撕裂。
滚烫的鲜血和内脏泼洒在肮脏的地面上,她沐浴其中,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或者……突然在血雨中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天真的微笑,哼起不成调的、破碎的歌;又或者,在拧断最后一个敌人脖子时,眼神会瞬间变得极度温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颊,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刺骨:“睡吧,死亡不是终点……”这种精神状态的剧烈、不可预测的波动,让林柠都感到心惊,仿佛她体内压抑的疯狂和痛苦,只有在杀戮的血腥中才能找到短暂而扭曲的出口。
林柠只能紧握墨鳞,警惕地守护着她的侧翼,清理漏网之鱼。
她们的行动并非没有代价。
降凌月的“天机盘”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黑水城。
为了躲避其追查,她们绝不能动用丝毫灵力,这极大地限制了她们的能力。
好几次,她们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天机盘扫描的微弱灵光,被迫在污水横流的下水道或腐臭的垃圾堆中长时间潜伏。
每一次躲避,都让她们更深刻地体会到降凌月的恐怖之处。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她们踏遍了地图上能找到的每一个可疑点,探查了每一个流传着“通道”传说的角落。
废弃的矿井深处只有塌方和噬人的黑暗虫兽;古老的神庙遗迹下是坚不可摧的基石;据说能通往外界的排污口最终被厚重的、刻满符文的合金闸门封死……希望如同指间的沙砾,一点点流逝。
最终,她们站在黑水城最高的一处废弃水塔上,俯瞰着这座庞大、肮脏、如同巨大钢铁坟墓般的城池。
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金属和污浊的烟雾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
“没有……”林柠的声音疲惫而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她看着脚下这片吞噬了她们所有希望的土地,墨鳞的刀柄在她手中握得发颤。
“哪里都没有……我们找遍了……”
尚枳沉默着。
晚风吹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里面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海,以及海面下汹涌的、酝酿了不知多少年的黑暗风暴。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黑水城中心处,黄力和李三盘踞的方向。
“该走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在走之前……有些旧账,该清算了。”
林柠心头一凛,看向尚枳。
那一刻,她从尚枳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之前的压抑或偶尔的疯狂,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杀意。
她知道,尚枳要去做什么。
她没有劝阻,也无法劝阻。
这也许也是支撑尚枳在无尽轮回中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执念之一吧……
那一夜,黑水城中心处爆发了短暂却极其惨烈的战斗。
没有灵力的光芒,只有纯粹的暴力与死亡的哀嚎。
林柠守在府邸外,听着远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骨骼粉碎声以及戛然而止的惨叫。
她握紧了墨鳞,警惕着四周,心中却一片冰凉。
她不知道尚枳是如何做到的,她只知道,当尚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口,踏着粘稠的血迹走回来时,身上散发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衣角还滴落着暗红的液体。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刚才只是去扔了一袋垃圾。
“李三……像只被踩扁的水蛭。”尚枳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黄力……我掏出了他的心,想看看那里面除了贪婪和背叛,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她摊开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热的触感,然后缓缓握紧。
“可惜,只有一团污血和烂肉。结束了。”
长达五百多年的恩怨,就在这个血腥的夜晚,以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没有壮烈,只有解脱般的虚无和更深的寂寥。
尚枳走过林柠身边,径直往铁皮屋方向而去。
……
屋内依旧简陋,只有一堆用来做床的稻草。
尚枳走了进去。
林柠跟着进来,反手拉紧帘子。
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屋内压抑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铁皮的锈味,萦绕不去,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才结束的杀戮。
昏黄的光线下,尚枳脸上的阴影更深了,沉寂的面容下,是滔天血海暂时平息后的空洞。
时间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漫长。
……
…………
二十年。
对于一座王朝的都城而言,二十年或许只是城墙上新添的几道斑驳,但对于挣扎在战争泥沼中的楚王朝皇城——天启城——来说,这十年如同沉重的铁锈,层层剥落着它昔日的辉煌,只留下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底色。
高耸的、由深黑色巨石垒砌的城墙巍峨依旧,却不再象征着威严,更像是一头蛰伏巨兽冰冷的骸骨。
巨大的城垛上,取代了华丽雕刻的,是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防御符阵,它们如同巨兽皮肤上病变的脓疮,日夜不息地汲取着灵脉的力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城墙之下,护城河早已不复清澈,流淌着粘稠、散发恶臭的墨绿色液体,据说是混合了炼金废料和阵亡者未能完全净化的怨气。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恐惧和绝望的腐朽气息。
城内街道宽阔,却行人寥寥。
即使是在本该最繁华的时辰,也显得空旷而阴森。
两侧的建筑大多门窗紧闭,悬挂的灯笼光线昏黄摇曳,勉强驱散不了几步远的浓重阴影。
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是低着头,裹紧身上灰扑扑的衣物,眼神警惕而麻木,仿佛惊弓之鸟。
巡逻的士兵身披暗沉近黑的玄铁重甲,步伐沉重整齐,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他们头盔下的目光冰冷锐利,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腰间悬挂的制式长刀和背上的破灵弩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启国的‘铁流’又推进了三百里……前线告急,征粮令又下来了,这次连内城都要摊派!”一个缩在街角阴影里的老摊贩,声音沙哑地对着旁边同样形容枯槁的同伴低语,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
“征粮?家里连耗子都饿死了!再征,就只有征命了!”同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恐惧,他警惕地瞥了一眼远处走过的巡逻队,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皇城司又在抓‘细作’了,西市口昨天又挂了一排……”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启国的狗贼,还有那该死的降……”老摊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猛地捂住了嘴,眼神惊恐地示意他噤声。
“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吗?那个名字……”同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