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粘稠、滚烫，带着刺目金辉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尚枳口中狂涌而出，重重砸在冰冷潮湿、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地面上。
那血液中蕴含的生命力，瞬间将一小片苔藓灼烧成灰烬，发出滋滋的轻响，在这黑暗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惊心。
传送带来的空间撕扯感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反复切割。
尚枳感觉自己这具刚刚在涅盘暗火中艰难重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新生躯体，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筋肉，都传来深入骨髓、灼烧灵魂的剧痛，那是契约反噬和“血祭”力量带来的痛苦叠加的双重代价。
她重重摔落在地，怀中的林柠也滚落一旁，像一具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林柠的状态比尚枳更糟，糟得多。
她几乎失去了人形。
——焦黑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底下同样焦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的筋肉。
微弱的呼吸早已停止，胸口没有任何起伏。
唯有心口最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魂波动，证明她尚未彻底魂飞魄散。
那是引爆女帝契约后的必然结果。
她身上弥漫着浓烈的死亡和湮灭气息，生机几近断绝。
然而，就在这片浓烈的死气之下，一丝极其隐晦、古老、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与混乱意味的气息，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顽强地、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这气息极其微弱，若非尚枳此刻与之距离如此之近，且自身也曾经接触过，几乎无法察觉。
是那个被封印在她体内的“神明”！
契约反噬的毁灭性力量，在摧毁林柠的同时，似乎也撼动了那最深层次的封印，让一丝属于“神明”的本源气息泄露了出来。
这气息带着神性的微光，却又充斥着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毁灭感，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泄露的一缕鼻息。
尚枳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裂痕的脸上，那双不断颤抖的眼眸死死盯着林柠心口那微弱搏动的地方。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虚弱，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对某个东西刻骨的恨意，更有对眼前这丝气息的……一种矛盾的，近乎狂热的期望和深深的厌恶。
“咳……咳咳……”她试图撑起身体，却再次咳出大口的血，手臂一软，差点再次栽倒。
体内的力量，无论是灵力还是其他，都已枯竭见底，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
传送阵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压榨出来的力量。
就在这时——
“唔……”
一声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呻吟，从林柠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声音极其微弱，却让尚枳瞳孔骤然收缩！
林柠那焦黑的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她那早已停止起伏的胸口，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上抬升了几乎不可察觉的一丝幅度，然后缓缓落下。
一次，又一次……虽然间隔长得令人绝望，微弱得如同幻觉，但那确实是……呼吸！
极其缓慢，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停止，但它顽强地存在着。
是那丝泄露的“神明”气息！
它在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吊住了林柠最后一线生机！
这并非“神明”的主动施救，更像是它自身存在的本能，在唯一可能的宿主濒死时无意识地逸散出极其微薄的力量，维持着这具躯壳最低限度的“存在”。
“呵…呵呵……”尚枳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笑声，混合着血沫，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命真硬……蝼蚁……或者说……钥匙？”
她看着林柠心口那微弱搏动的混乱神性，眼神剧烈闪烁。
这丝气息是她们此刻最大的危机来源——女帝必然能追踪到这种级别的神性波动，尤其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她的“天机盘”恐怕已经开始捕捉这丝涟漪。
但同时，这丝气息也是林柠活命的唯一希望，更是她未来对抗冗骸那不可想象力量的……唯一可能？
“不能……留在这里……”尚枳咬着牙。
她强忍着全身崩裂般的剧痛，调动起残躯中最后一丝力气，那不是灵力，而是纯粹的生命力和意志力在燃烧。
她用不断颤抖着的的手臂，一寸一寸，极其艰难地拖动着林柠同样残破不堪的身体，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烂气息的巷道地面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混合着金色血液和焦黑皮肉碎屑的拖痕。
每一次拖动，都像在刀山上翻滚，痛得她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荒芜之地的寒风，带着沙砾和腐朽的味道，从巷道口灌入，呜咽着，如同死神的低语。
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凶兽的嘶吼，更添几分末世的苍凉与危机四伏。
尚枳知道，降凌月的命令此刻恐怕已传遍她的王朝。
封锁线正在形成，“天机盘”的庞大力量正在启动，无形的罗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片荒芜之地笼罩而来。
她们的时间，目前只能以呼吸来计算。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尚枳的信念在剧痛和绝望中燃烧，如同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
她拖着林柠，如同拖着整个世界，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巷道更深的、未知的黑暗爬去。
每一步，都在与死神和女帝的意志赛跑。
而在那遥远的、被帝威笼罩的宏伟宫殿深处，一个由星辰碎片和古老法则构筑的巨大罗盘——“天机盘”，正缓缓转动起来。
无数玄奥的符文在盘面上亮起、湮灭、重组，无形的波纹穿透层层空间壁垒，扫向浩瀚的修真界。
盘面中央，代表女帝降凌月意志的核心符文，正散发着冰冷而执着的幽光，死死锁定着那遥远荒芜之地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混乱神性涟漪。
追猎，已经开始。
“嗬……嗬……” 尚枳的喘息沉重而破碎，每一次抽吸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拖拽林柠的双手早已脱力，沉重的躯体像灌了铅。
更可怕的是体内那无休止的酷刑——细胞在毁灭与重生间不停跳动，每一次循环都将叠加的痛苦狠狠楔入骨髓，让她连挪动一寸都成为奢望。
额头青筋虬结，剧痛如潮水般冲刷着意识，视野昏沉模糊。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将怀中昏迷的林柠更紧地拥住。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咬破手腕上刚刚愈合的皮肤，将血液——那蕴含着生命与诅咒的源质——灌入林柠口中。
救林柠，不为别的。
只因林柠体内沉睡的“钥匙”，是她向那名为“冗骸”的存在复仇的唯一指引。
当初应下降凌月的条件，脱困是其一，更深层的渴望，正是借由林柠体内封印的武神，找到通往神域的道路，最终站在那至高仇敌的面前……
思绪至此，意识已被无边的痛楚彻底吞噬、搅碎。
她最后瞥了一眼呼吸渐趋平稳的林柠，连松一口气的余力都榨不出来了。
她就这样维持着保护的姿态，头一沉，彻底坠入黑暗。
荒芜的陌生之地，赤身裸体的两人相拥着倒下，尚未真正逃离降凌月的魔爪，便已双双陷入绝境。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存在于尚枳那仿佛至死也不会松开的、紧紧箍住的臂弯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