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操…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沈追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砾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着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惊悸和一股子压不住的凶戾。他眼皮沉重如山,只勉强掀开一条缝,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昏黄光影,鼻端充斥着朽木、油漆、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腐败油脂的甜腻气味,混杂着怀中那盒被油布包裹后依旧顽强渗透出来的冰冷异香。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阴曹地府的停尸房吗?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不是皮开肉绽的痛,是更深层的东西在撕裂、在灼烧。胸膛深处,那块“烙铁”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用烧红的铁砧在狠狠锤打那颗冰冷搏动的“星辰”,灼热的痛楚混合着空间撕裂般的冰寒,沿着脊椎一路炸开,直冲脑髓。四肢百骸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连动一下手指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发出无声的哀鸣。
“醒了?”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追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大魁梧、轮廓如同刀劈斧削般的剪影杵在旁边。是严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凝重,像在打量一件刚出土的、随时可能碎裂的危险古器。
“…严…大人?” 沈追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混不吝的假笑,结果只牵动了干裂的唇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您…您老…可真会挑…风水宝地…咳咳…”
严烈没理会他的贫嘴,俯身,一只布满厚茧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沈追的额头上。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性质的内力小心地探入。
“嘶——!” 沈追瞬间如同被烙铁烫到,身体猛地一弹,差点从干草铺上蹦起来!严烈的内力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他体内那混乱狂暴的熔岩!胸膛的星辰烙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紫光芒,一股无形的空间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噗!” 旁边油灯的火苗被这股冲击一压,瞬间熄灭了大半,地窖陷入更深的昏暗。堆在角落的刨花和碎木屑被无形的力量卷起,簌簌落下。
“别动!” 严烈低喝一声,闪电般收回了手,脸色微变。他清晰地感觉到沈追体内那股力量的排异性和恐怖的不稳定性。“你体内的能量…极其混乱狂暴,排斥一切外力。不想把自己炸成碎片,就给我老实躺着,尝试去感受它、控制它!像驯服野马一样!”
“…控…控制?” 沈追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老子…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块…被塞进火炉的…破铜烂铁…咳咳…”
“哥!” 旁边传来沈萱带着哭腔的呼唤。她挣扎着爬过来,小手紧紧抓住沈追冰凉的手腕。手腕上那黯淡的星轨纹路再次亮起微光,一股清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接触点涌入沈追体内。
这股力量与沈追胸膛烙印深处那点淡金色的塔灵本源瞬间产生了共鸣!如同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清水,虽然微弱,却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平衡感。烙印核心那狂暴搏动的“星辰”光芒,在星轨微光的安抚下,竟真的稍稍平复了一丝,那股撕裂般的剧痛也随之减轻了少许。
沈追如同濒死的鱼终于吸到了一口空气,贪婪地感受着妹妹带来的这点微薄清凉。他反手死死攥住沈萱的小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萱…萱儿…”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妹妹苍白但写满担忧的小脸,心中那股戾气被强行压下,化作一丝苦涩,“别怕…哥…死不了…”
严烈看着这一幕,目光在沈追胸膛那明灭不定的烙印和沈萱手腕的星轨间来回扫视,眼神深邃。这对兄妹之间存在的这种奇异共鸣,是稳定沈追这具“人形星枢”的关键钥匙。
“试着去‘看’它。” 严烈沉声指导,声音刻意放缓,“不是用眼睛,是用你的‘感觉’。你胸膛里的东西,现在就是你的一部分。像感受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一样,去感受它的搏动,它的温度,它里面蕴含的…力量。”
沈追闭上眼,强忍着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眩晕,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向内沉去。
黑暗。依旧是粘稠的黑暗。但这一次,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混沌。在意识沉沦的深渊中心,一点冰冷而炽烈的光芒顽强地存在着——正是胸膛烙印的投影!
那光芒的核心,是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紫与淡金交织的“星辰”。暗紫色如同沸腾的熔岩,充满了毁灭性的狂暴力量;淡金色则带着一种古老、沉静的空间韵律,如同星辰运行的轨迹。两种力量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如同两条纠缠撕咬的巨龙,在核心处激烈冲突,每一次碰撞都逸散出撕裂空间的恐怖涟漪,正是剧痛的根源。
而在“星辰”外围,烙印本身则像是一道由无数细密、繁复到极点的能量回路构成的复杂星图,散发着幽暗的光泽。这些回路…沈追的意识笨拙地“触摸”着它们,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沟通空间的微弱亲和感油然而生。它们似乎…连接着什么?很遥远,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怀中(被油布包裹的凝神香玉盒)悄然渗透进来,再次带来那种奇异的“凝滞”感。如同无形的寒冰枷锁,瞬间压制了那两条狂暴能量巨龙的冲突势头!
剧痛锐减!
沈追抓住这机会,集中全部意志,如同一个笨拙的工匠,试图去“梳理”那核心处稍微平复了些许的能量乱流。他的意念化作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淡金色的空间韵律…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空间感知,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半径不过数尺,却纤毫毕现!
他“看”到了身下干草每一根纤维的纹理,“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轨迹,“看”到了旁边沈萱紧张呼吸时胸腔的起伏,甚至“看”到了严烈体内那如同蛰伏火山般雄浑内力的隐约轮廓!更远处,地窖的墙壁、堆积的棺材板、角落里的工具…一切物质的结构仿佛都在这感知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充满空隙的“网格”状态!
这就是…空间的感觉?沈追心头剧震!但还没等他细细体会,那股凝滞感开始消退,核心处的能量冲突再次加剧!剧痛和混乱感如同潮水般反扑,瞬间将那股微弱的空间感知冲得粉碎!
“呃!” 沈追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跳,意识再次被剧烈的痛苦淹没。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但那种奇妙的、掌控空间的感知碎片,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如何?” 严烈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像…像他娘的…在脑子里…点了个炮仗…” 沈追喘着粗气,声音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混杂着痛苦和兴奋的光芒,“…不过…老子好像…摸到点…门道了…”
就在这时——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响从地窖的各个角落传来。借着昏暗的油灯光,只见无数双绿豆大小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堆积的棺材板缝隙、刨花堆深处、甚至墙角的老鼠洞里亮起!
是老鼠!义庄地窖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平日里它们根本不敢靠近棺材李活动的区域,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躁动不安地聚集起来,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的黑色潮水,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沈追所在的干草铺围拢过来!它们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沈追的胸膛,充满了贪婪和一种诡异的…渴望?
“什么鬼东西?!” 王三儿刚处理完老烟袋的事溜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景象,吓得差点跳起来,“李爷!您这耗子成精了?!”
角落里的棺材李终于停下了锉刀,浑浊的老眼第一次抬起来,看向那片鼠群,又看看沈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怪声。
严烈眉头紧锁,雷火锏瞬间出现在手中,金红电丝隐隐跳动。他也察觉到了异常。这些老鼠…似乎是被沈追体内逸散出的、某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吸引过来的?是那新生能量的气息?还是…空间波动?
沈追也感觉到了。他胸膛的烙印在鼠群靠近时,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一种极其微弱、带着吞噬本能的“饥饿感”竟然顺着那烙印传递出来!仿佛那些老鼠是送上门的…点心?!
这诡异的念头让沈追一阵恶寒。
“滚开!” 沈萱也被这景象吓得小脸煞白,但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和威胁,对着逼近的鼠群尖声呵斥。手腕星轨光芒一闪!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空间排斥性质的微弱涟漪以沈萱为中心扩散开!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只老鼠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被弹飞出去,“吱吱”惨叫着摔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后面的鼠群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骚动更甚,却不敢再轻易上前,只是围在不远处,焦躁地磨着爪子,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沈追的胸口,发出威胁般的嘶嘶声。
地窖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紧张。鼠群的异动,沈萱展现出的空间排斥能力,都指向同一个源头——沈追胸膛那颗不稳定的“星辰”。
严烈的目光扫过鼠群,又落回沈追身上,眼神凝重如铁。沈追这具身体,就像一个行走的能量辐射源和麻烦吸引器。这地窖的阴气能掩盖大部分波动,但显然无法隔绝对某些特殊存在的吸引。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妥的方法控制他体内的力量,否则…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怀中那冰冷的玉盒上。凝神香…或许…
“严大人。” 王三儿凑过来,脸色难看地压低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对峙,“哑伯那边…还有新发现。”
严烈立刻收回目光,示意王三儿到地窖更角落的地方说话。
王三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哑伯他…把那块破片泡在他那锅‘鬼见愁’里熬了大半天,差点把地窖都熏翻了…最后,他用那墨汁画出来的纹路里,除了指向紫阳塔七层那个‘活体导引节点’,还有几处特别细碎的、像是被强行抹掉的‘接口’纹路…”
“接口?” 严烈眼神锐利。
“对!哑伯说,那纹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一种预留的、可以‘插入’或者‘连接’其他东西的‘插口’!非常隐蔽,手法极其高明,要不是他用了点非常手段,根本看不出来!” 王三儿咽了口唾沫,“哑伯推测…裴琰之那老王八,很可能不止改造了一个‘星枢’!那些被抹掉的接口,可能就是用来连接其他…‘节点’的!他可能在布一个很大的局!那些节点…会不会就是…”
王三儿没敢说下去,但恐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其他的“活体血脉导引”实验品?!
严烈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沈追就已经如此棘手,如果还有其他被改造的、可能散布在京城各处的“节点”…裴琰之的网,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更危险!
就在这时,王三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还有…哑伯说,那紫色残留能量里,他嗅到了一丝…极其淡的、类似‘凝神香’的冷冽气息!虽然被改造能量掩盖得很深,但他那鼻子,错不了!”
**凝神香的气息?!**
严烈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住怀中那油布包裹的玉盒!
裴琰之的改造印记残留里,竟然有凝神香的气息?!这意味着什么?“暗香疏影”送来的这盒香,难道和裴琰之的实验有关?是裴琰之控制“节点”的手段?还是说…“暗香疏影”本身就是裴琰之庞大暗网中的一环?甚至…是更深层的合作者?!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严烈脑海中炸开:活体导引节点、紫阳塔七层、预留的接口、其他可能的节点、凝神香的气息…以及“暗香疏影”那充满诱惑的“答案”邀约…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浮上心头:这盒“凝神香”,恐怕远不止是“帮助”那么简单!它可能是追踪器!是控制沈追这个“节点”的钥匙!甚至是…连接其他“节点”的引信!
严烈的手,缓缓从怀中玉盒上移开,仿佛那盒子变得滚烫无比。他看着角落里依旧被鼠群隐隐围困、正龇牙咧嘴尝试再次沟通体内烙印的沈追,又看了看旁边紧张守护着哥哥的沈萱。
“暗香疏影”…这个漩涡,比他预想的还要深,还要险!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