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台焕然一新的“铁牛”诞生了。基于理萌原始设计的枫丹助力车底盘框架被保留并加固,座位舒适。希诺宁锻造的白铁飞轮曲轴系统取代了复杂的齿轮箱,与经过改造的、功率降低但扭矩增大的“电机”通过那条坚韧的橡胶-铁丝复合传动带连接。两条宽大的履带取代了轮子,更适应复杂的地面。
娜维娅拎着一桶新调好的漆走了过来,桶里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春苗绿。“刷成这个颜色吧,”她笑着说,“看着凉快,干活的人心情也好。”几个在工坊附近玩耍的难民孩童,被这鲜亮的颜色和奇特的机器吸引,趁大人不注意,偷偷伸出小手,在刚刷好、还未干透的漆面上印下了几个小小的手印。等理萌发现时,漆面已经半干,那些稚嫩的手印便如同天然的装饰,永远留在了这台“铁牛”身上。
六号开垦区的边缘,新翻的黑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得到消息的人群早已围拢过来,蒙德老农埃德曼,纳塔的玛薇卡、瓦蕾莎,枫丹的学者,千岩军的士兵,还有抱着书本匆匆赶来的静怡,都好奇而期待地看着场中那台春苗绿色的“铁牛”。
理萌深吸一口气,坐上了驾驶座。他单手握住了简陋但结实的操纵杆,启动了机器。“嗡……”这一次的运转声低沉而有力,不再刺耳。他轻轻推动操纵杆,履带缓缓转动,稳稳地碾过松软的新土,留下两道平整深沉的辙印。接着,他推动操纵杆,让履带碾向一片混杂着碎石和草根的硬土块区域。宽大的履带毫不费力地将土块压碎、碾平,如同热刀切黄油般顺畅。
“好!!”
“真行啊!”
“这‘铁牛’,带劲!”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玛薇卡更是拍着车身大笑:“理萌!干得漂亮!不过我看啊,后头得赶紧加个拖斗!能运玉米棒子,农忙时还能顺道载人回家,这才叫实用!”她洪亮的声音充满了纳塔人特有的豪爽和务实。
理萌被众人的热情感染,脸上也露出笑容,想试试更复杂的地形。他瞄见了田埂边一个不算太陡的小土坡。“试试爬坡能力!”他心念一动,操纵着“铁牛”对准了土坡。履带稳稳地啃上坡面,前半段很顺利。然而就在即将登顶时,其中一条履带下的土块突然松动塌陷!“铁牛”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侧后方一蹦!毫无防备的理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座椅上传来,整个人惊呼一声,被直接甩飞出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旁边刚灌溉完、还蓄着浅浅一层泥水的田沟里。
“理萌先生!”
“快!快拉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成了“泥人”的理萌从沟里捞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再看看停在坡上、履带还在空转的“铁牛”,忍不住苦笑起来:“这‘铁牛’脾气还挺倔……平衡性和通过性还得调教。”
蒙德老农埃德曼看着这滑稽又充满希望的一幕,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他走上前,拍了拍沾着泥点的绿色车身,用带着蒙德口音的提瓦特通用语郑重地说:“好家伙,真有把子力气!以后,就叫你‘克拉尔施莱普’(Klarschlepp)吧!清清爽爽,又能拉能拽!”
“克拉尔施莱普!”这个名字立刻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在田野间回荡。
临时学堂外的石板路上,静怡推着一辆新做好的木制手推车。车子不大,两侧有低矮的围栏,底部铺着防滑的草垫。她正小心翼翼地将几箱沉重的教材搬进车斗里。虽然动作依旧带着学者特有的文雅,但比起刚来时连走路都容易绊倒的样子,此刻的她显得从容许多。几个下了课的孩子主动跑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推着车子。
“静怡老师,理萌先生造的大铁牛真厉害!就是……就是最后有点好笑。”一个孩子想起理萌摔泥坑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静怡也抿嘴笑了,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是啊,任何新事物的诞生,都不会一帆风顺。失败和意外,也是探索路上的一部分。就像我们修复古籍,也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她看着孩子们明亮的眼睛,声音温和而坚定,“知识和技术,就是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对抗困难、重建家园最有力的工具。学堂,就是保存和传递这些火种的地方。”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推着小车,簇拥着他们的老师,走向存放书籍的库房。
暮色四合,晚霞给尘歌壶广袤的田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开垦区边缘的田埂上,理萌和静怡并肩坐着,身上还带着工坊的机油味和泥土的气息。远处,那台春苗绿色的“克拉尔施莱普”正发出沉稳有力的“突突”声,履带碾过新翻的土地,后面拖着一个简陋但结实的木制拖斗,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棒子。在它身后,是被平整翻开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广袤土地,预示着来年的生机。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归家,看到这景象,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远远地朝着“铁牛”和拖斗挥手。
静怡的目光落在身边人疲惫却满足的侧脸上,又缓缓移到渐行渐近的“克拉尔施莱普”车身上。借着夕阳的余晖,那几个孩童留下的、早已干透的绿色小手印清晰可见。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稚嫩的印记,冰凉的漆面下仿佛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机。
“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它载着的,哪里只是玉米和工具呢。”她望着那在暮色中稳步前行的绿色身影,望着拖斗里满溢的金黄,“它载着的,是沉甸甸的收获,是省下的力气,是腾挪出来可以去学习、去创造的时间……是这尘歌壶里,千千万万人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生计和盼头啊。”
理萌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静怡放在漆面上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克拉尔施莱普”那充满力量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上,奏响了一曲名为“希望”的、笨拙却无比坚定的乐章。脚下的田埂坚实,新翻的泥土气息混合着玉米的清香,无声地渗入这片饱经磨难却依旧顽强不屈的土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