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堡的粮仓藏在山坳里,夯土的墙被熏得发黑,檐角挂着的灯笼在夜里忽明忽暗。守仓老卒王头儿缩在门房里,烟袋锅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蜡黄的脸。“那不是人……真不是人……”他哆哆嗦嗦地往火堆里添柴,火苗舔着柴禾,映出他眼底的恐惧,“夜里就飘过来了,白影幢幢,脚不沾地,绿幽幽的火绕着粮垛转,还喊‘纳粮……纳粮……’”
“第二天一早,仓门大开,顶上几层新粮全没了。”堡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地上只有湿漉漉的脚印,像裹着尸布踩出来的,还带着股……尸臭味。”
澈儿站在粮仓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腥气。他弯腰捡起一块沾着湿泥的脚印残片,放在指尖捻了捻,泥块里混着些蜡状的碎屑,遇热微微融化。“阴兵?”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粮仓后墙的阴影,“备火把,多备火油。今夜,本王倒要会会这些‘阴兵’。”
堡主脸色发白:“殿下,那些可是……鬼神啊……”
“鬼神不食人间烟火。”澈儿转身,玄色披风扫过地上的粮粒,“更不会偷军粮。”
入夜,黑风堡的粮仓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粮垛的“沙沙”声。澈儿带着玄甲卫伏在暗处,火把藏在草堆里,火油桶的盖子已经拧开。三更天刚过,远处的山坳里飘来几点绿光,像鬼火般飘忽不定,缓缓向粮仓靠近。
“来了……”王头儿捂住嘴,不敢出声。
绿光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几道惨白的身影,披着长长的白布条,双脚离地般飘行,正是王头儿说的“阴兵”!他们飘到粮仓门前,白布条下伸出枯瘦的手,去推仓门,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动手!”澈儿一声令下。
数十支火把瞬间点燃,将粮仓前照得亮如白昼!几桶火油被狠狠泼向白影和绿火,火舌舔过之处,“轰”的一声,烈焰腾空而起!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根本不是什么鬼神之声,而是活生生的人被火烧的痛呼!那几道白影在火里疯狂扭动,白布条被烧得卷起来,露出下面穿着防火皮衣的身体。绿火被烈焰吞噬,原来是白磷粉自燃的效果——白磷燃点低,遇空气即燃,发出绿光,正是“鬼火”的由来。
“是磷粉!”有玄甲卫大喊,“他们身上撒了磷粉!”
火里的歹徒还在挣扎,脚上的草鞋被烧穿,露出沾着尸蜡的鞋底——尸蜡是从腐烂的尸体里提炼的油脂,遇热融化,才会留下王头儿说的“湿脚印”。此刻尸蜡被火一烧,发出浓烈的腥臭,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拿下!”澈儿声音如冰,玄甲卫持着长戟上前,将火里的歹徒拖出来,用冷水浇灭他们身上的火。
歹徒们被捆在柱子上,脸上的白垩被汗水冲得乱七八糟,露出惊恐扭曲的脸。其中一个认出了澈儿的服饰,瘫在地上:“是……是殿下……小人招……小人全招……”
原来这些人是附近的悍匪,勾结了粮仓的小吏,知道军粮看守严密,便想出装神弄鬼的计策。用白磷粉扮鬼火,用尸蜡涂鞋底留脚印,用防火皮衣和白布条扮“阴兵”,本想吓退守卒,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粮,没想到栽在了澈儿手里。
“小吏在哪?”澈儿问。
歹徒指了指粮仓角落的草堆,玄甲卫翻找一阵,拖出个被捆着塞了嘴的小吏,正是负责夜间看守的刘仓吏。他早就被同伙绑了,想装作被“阴兵”袭击的样子,没想到人赃并获。
“装神弄鬼,窃我军粮,还敢亵渎亡魂。”澈儿看着被烧焦的白布条,上面还沾着没烧完的磷粉,“把他们的‘鬼衣’扒了,让黑风堡的百姓都来看看,这些‘阴兵’到底长什么样。”
第二天,黑风堡的空地上,被烧焦的白布条和磷粉罐子摆了一地,歹徒们被绑在木桩上,供人参观。百姓们看着这些昨天还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的“阴兵”,如今露出了真面目,又气又笑:“我就说哪有什么鬼神,原来是这帮混球!”“偷军粮可是死罪,活该!”
刘仓吏被押去验尸的仵作那里,仵作从他家里搜出了半罐尸蜡,还有一本记录着偷粮计划的小册子。证据确凿,他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澈儿站在粮仓前,看着重新堆好的粮垛,玄甲卫正在清点数目。王头儿捧着一碗热茶递过来,手还在抖:“殿下,多亏了您……不然小老儿真以为撞鬼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澈儿接过茶,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是装神弄鬼的人。”
火油烧过的地方还留着焦痕,但粮仓的大门重新锁好,守卫也换成了可靠的老兵。黑风堡的夜里再也没有鬼火和白影,只有巡夜的脚步声和粮垛的“沙沙”声。百姓们都说,是殿下用火把照破了鬼把戏,让那些想偷粮的“鬼”,再也不敢来了。
数日后,黑风堡的城墙上贴出了告示,详细说明了“阴兵借粮”的真相,还画了磷粉自燃、尸蜡留痕的示意图。有识字的人念给大家听,听的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以后再见到鬼火,先想想是不是人装的。”
澈儿离开黑风堡时,阳光正好,照在粮仓的尖顶上,金光闪闪。他知道,破一个“阴兵借粮”的案子不难,难的是打破百姓心里的迷信。但只要让他们明白,很多时候,所谓的鬼神,不过是人的诡计,那光就能照进更多黑暗的角落,让鬼把戏再也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