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田的霜雪为流民带来了生计,云州东境重现生机。然而,一股污浊的暗流却在西境悄然涌动。古云州乃前朝重镇,境内王侯将相陵寝众多。近月来,多地乡绅里正上报,祖坟遭盗掘,陪葬器物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连棺椁中的尸骨也被随意抛弃,曝于荒野,引得民怨沸腾,人心惶惶。
被掘开的墓穴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破碎的棺木散落,朽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乌鸦盘旋,景象凄惨可怖。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尸骨腐朽的淡淡恶臭。
丧家的悲泣与愤怒的诅咒,在乡野间回荡。
与此同时,云州城及周边几个大镇的“古玩市”却异常活跃起来。一些来历不明、形制古拙的青铜器、玉器、陶俑等,悄然出现在摊位上,价格不菲,吸引了不少附庸风雅的商贾富户。
昏暗的店铺里,造型诡异的青铜兽尊、面带诡异微笑的陶俑、沁色斑驳的古玉,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阴森的魅力。
澈儿接到密报,敏锐地将两件事联系起来。盗墓销赃!此风不刹,不仅是对逝者的亵渎,对生者的伤害,更会助长奸宄之气,败坏地方治安!
他并未大张旗鼓搜捕,而是命石岩带领精干人手,乔装打扮,潜入各古玩市,秘密盯梢,追踪可疑器物来源。同时,严令各地巡检,加强对荒僻古冢的巡防。
数日后,线索指向城西一家门面不大、却深藏不露的“博古斋”。石岩等人蹲守多日,发现常有行踪鬼祟之人,于深夜携带包裹出入其后院。
收网之夜,月黑风高。
石岩带人如猛虎下山,突入博古斋后院。火把瞬间将昏暗的院落照得亮如白昼。院中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地上散乱堆放着沾满泥土的青铜器、陶俑、玉璧、甚至还有几根腐朽的人骨!几个工匠正用特制的药水,匆忙地清洗、打磨着那些刚出土的冥器!
浓烈的土腥味、药水的刺鼻化学气味、以及若有若无的尸腐味混杂,令人作呕。
盗匪和工匠的惊叫、兵刃出鞘声、打斗声、器物被打翻的碎裂声。
博古斋老板,一个獐头鼠目、绰号“土拨鼠”的中年男子,连同数名盗墓贼、销赃工匠,被一网打尽。查抄的赃物堆积如山,阴气森森。
如何处置这些沾染着墓土、甚至亡者怨气的赃物?付之一炬?深埋?澈儿看着这些制作精良、却用途邪恶的器物,心中一动。盗墓者求的是财,是这些器物作为“古董”的价值。若毁之,固然痛快,却未免可惜。若能化害为利…
“传工房巧匠!” 澈儿下令,“将这些青铜冥器,按质地、大小、形状,分门别类!能熔铸者,熔铸!能改造者,改造!本官要这阴间之物,重见天日,为阳世生民效力!”
命令匪夷所思,却行之有效。巨大的熔炉再次燃起。
造型诡异的青铜兽尊、酒爵、灯台…被投入熊熊烈火之中。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化为赤红的铜水。
火焰的咆哮声,金属熔化的滋滋声。
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混杂着冥器上残留的土腥和药水味被烧灼的怪味。
通红的铜水被注入全新的模具——不再是礼器冥具,而是最朴实无华的犁铧、锄头、镰刀、斧头!
赤红的铜水流淌,冷却,凝固。模具打开,崭新的、闪烁着暗红光泽的农具雏形被取出!线条简洁,厚重有力,充满了生命的质感。与之前那些阴森诡异的冥器形态,形成了天壤之别!
工匠用铁钳夹出尚有余温的犁铧,敲击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颤音。
那些不易熔铸的大型陶俑、石雕,则由巧匠改造。
面目狰狞的镇墓兽,被敲掉獠牙利爪,打磨圆润,改造成了村口守望的石墩;体态丰腴的侍女陶俑,被巧妙地凿空内部,变成了储粮的陶瓮;巨大的石棺盖板,被切割打磨,铺成了田间坚实的水渠盖板…
粗糙阴冷的冥器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温润,触手生温。
当第一批由“冥铜”熔铸的崭新农具,和改造后的实用器具,被分发到周边受盗墓之害最深的乡村时,百姓们先是惊惧,随即是巨大的释然和欣喜。
老农抚摸着沉甸甸的青铜犁铧,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充满了踏实的力量。孩童围着憨态可掬的石墩玩耍。妇人用侍女陶瓮储存粮食,笑语盈盈。
田间地头,新农具翻土的沙沙声、收割的嚓嚓声,取代了丧家的悲泣。
曾经的恐惧与怨恨,在这些被赋予新生意义的器物面前,渐渐消散。阴森的过往被彻底洗刷,化作了滋养生活的养分。
“土拨鼠”等一干人犯,被押赴被盗掘最严重的几处墓地,当众宣判,枭首示众!首级悬于墓前,以儆效尤!
血淋淋的首级与那些被改造后焕发新生的农具器物,形成最强烈的警示与救赎。
阴器化阳用,冥铜铸春犁。澈儿以雷霆手段斩断盗墓销赃的链条,更以充满智慧的改造,将代表死亡与贪婪的冥器,化作了服务生民、耕耘希望的农具。这不仅是对罪恶的惩罚,更是对生命的礼赞。冰冷的青铜在烈火中重生,沾染墓土的器物在阳光下获得救赎。少年御史以行动宣告:凡于民生有益者,纵使出自幽冥,亦当重见天日,为这阳世之春,增添一份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