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被囚禁在冷宫最深处一间破败的偏殿里,已是第三日。寒风从糊着破纸的窗棂缝隙中钻入,发出呜呜的悲鸣。殿内除了一张冰冷的土炕,一张瘸腿的木桌,再无他物。周氏蜷缩在炕角,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沾满灰尘、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翟衣,头发散乱如枯草,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精心保养的光彩,只剩下灰败的死气与刻骨的怨毒。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东方宸独自一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上,只有一杯酒。
“你来干什么?”周氏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宸,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来看哀家的笑话吗?来看哀家如何落魄吗?!”声音嘶哑难听。
东方宸没有回答,只是对那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上前一步,将托盘呈到周氏面前。杯中的酒液是纯净的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诡异而诱人的光泽。
“这是先帝当年御赐给你的‘牵机引’,”东方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你曾亲口在先帝灵前立誓,若有一日背叛大靖,祸乱朝纲,便自饮此酒,以谢天下。”
周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惊恐地连连后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土墙:“不……不!哀家是被逼的!是萧锐!是张珩!是他们逼哀家的!哀家是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你不能杀我!”
“被逼的?”东方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向前逼近一步,“你指使心腹,杖毙替你模仿笔迹、构陷忠良的无辜侍女时,可有人逼你?你默许甚至纵容靖北王炸毁漕运码头,断江南粮道,置百万黎民生死于不顾时,可有人逼你?你假传圣旨,要将为大靖流尽鲜血的摄政王置于死地时,可有人逼你?!”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氏的心上!
周氏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东方宸再逼近一步,目光如冰锥,刺入周氏的灵魂深处:“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森然,“当年朕生母——孝贤纯皇后,产后血崩而‘薨’……那碗‘救命’的参汤里,是不是也多了点不该有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周氏浑身剧震,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调:“你……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那件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东方宸截断她的话,眼中是翻涌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他从太监手中接过那杯酒,一步步走到周氏面前,将酒杯递到她唇边,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官,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饮了它,念在你曾为‘太后’,朕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后面的话无需出口,那眼神已说明一切。
周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酒杯,又看看东方宸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寒,知道自己已无生路。她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声癫狂而绝望,在空旷破败的冷宫中回荡,如同夜枭啼哭:“好!好!哀家饮!哀家这就饮!”她眼中迸射出极致的怨毒,死死盯着东方宸,“但东方宸你给哀家记住!你今日鸩杀嫡母,悖逆人伦,日后必遭天谴!不得好死!还有殷照临那个敌国余孽,他……”
她恶毒的诅咒尚未说完,东方宸眼中戾气一闪,猛地出手!一手如铁钳般死死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整杯鸩酒狠狠灌了进去!
“唔……咕咚……”周氏剧烈地挣扎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鸩酒入喉,药性发作极快!她的身体开始猛烈地抽搐、痉挛,眼珠惊恐地向外凸起,布满血丝,死死瞪着东方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地狱!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巴,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气音。不过片刻,她的挣扎便微弱下去,身体猛地一挺,随即瘫软在地,气息断绝。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充满怨毒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东方宸的方向。
东方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变得僵硬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疲惫。他缓缓直起身,掏出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捏过周氏下颌的手指,仿佛要擦掉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冷宫。殿外的寒风卷起他衮龙袍的下摆,却吹不散那弥漫心头的沉重阴霾与浓烈的血腥气。
他知道,这杯酒,他迟早要亲手灌下去。为了枉死的生母,为了受尽委屈的皇叔,为了这历尽劫波的大靖江山,也为了……那个在血与火中挣扎着成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