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那叫一个痛快!主仆俩把碟碗刮得干干净净,比舔过还要亮堂!
摸着溜圆的肚皮,柳青乐呵呵地去洗刷碗筷。苏康呢,慢悠悠晃回自己那间冷冷清清的主屋。
点上那根跟萤火虫屁股差不多亮的小蜡烛,往硬邦邦的椅子上一坐。
真是无聊啊!
苏康对着那豆大的火苗,唯有干瞪眼。
这日子,也太寡淡了吧?
白天斗完嘴打完架,晚上就对着这点亮光发呆?连个解闷的玩意儿都没有!
这是他跳湖(原主是被推)捞上来后,头一回为“活着”这事儿发愁——怎么活才不那么闷得慌?
脑子里属于原来那个苏康的记忆碎片,七拼八凑,总算让他知道自己待的地方叫“大乾朝”。
他琢磨来琢磨去,才发现这地方,跟史书上写的宋朝初期差不多一个模子!穿的衣服,梳的头髻,讲究的什么士农工商……
身份等级?严得很!
皇帝、王公大臣、当官的、读书人(士子)——那是高高在上的爷。
种地的、做手艺活的——老老实实地干,能糊口就行。
做买卖的商人?咳,甭管赚多少银子,在那些体面人眼里,就是“末流”!被人瞧不起!除非你富得能买下半座城,人家才肯给你个好脸。
苏家就沾了这光,挤进了京城“十大富商”的尾巴尖!
凭这身份,苏家才勉强入了武侯府林家那高门槛的眼界,结上了娃娃亲。
可惜啊,原来那个苏康太窝囊,差点被林家那位大小姐给“退货”了!虽说婚约还在吧,但这脸,丢得整个京城都快知道了,想想就觉得憋气!
“呵,”
苏康撇了撇嘴,感觉自个儿腮帮子有点酸,“林家那姑娘……什么路数啊?还挺野的,敢给我‘退婚’?”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点好奇心,想瞅瞅这位胆大包天的“前未婚妻”到底长了三头六臂没。
那自己往后干啥?继续当个混吃等死的窝囊废?
不成!忒没出息!
想活舒服,就得有钱!而要赚钱,就得做买卖!
光有钱就够爽了吗?
不行!这个世道,当官才是最敞亮的前程!有权又有势,兜里再揣满银子,那才叫活得风光!
想当官?唯有科举,这一条道了!
苏康摸了摸下巴,眼睛在烛光映照下发亮:
“以前的‘苏大少’?读书估计够呛。可现下嘛……”
他脑子里装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学问!虽说这时代考的东西跟他学的有差别,但底子在啊!琢磨琢磨,考个功名也不是没戏吧?
对!就这么干!
一手抓钱袋子(经商),一手搏功名前程(科举),两条腿走路,稳稳当当奔高处!
老天爷赏的“再来一次”的机会,不混出个名堂来,对得起这运气吗?
目标有了,咋干?
科考这条线,看着很简单:找书、看书、背书!到了日子,去考场写写写!拼的就是肚子里那点墨水!
买卖这条线,就得动动脑筋了:是接过家里现成的布庄生意?还是自己另起炉灶,搞点新鲜玩意儿?
接家里的布庄?好处是熟门熟路,省力气。
坏处?那可就是刀尖上舔蜜——悬得很!
想想自个儿是咋掉湖里的?十有八九跟苏家那金山银山惹人眼红有关!
他可是正房嫡出的大少爷!按规矩,最大的那份家产就该是他的!
要是他这个“绊脚石”没了……
谁能捡便宜?闭着眼猜都知道是二房、三房那些人!保不齐黑手就是他们下的!
眼下凶手还藏在暗处,他苏康心里可都记着这笔账呢!
这会儿若是硬要接手布庄?那不等于自己往火坑里跳?等着被二房三房联手往死里整?想想都头皮发麻!
“傻子才去争那现成的火坑!”
苏康一拍大腿,眼睛贼亮,“让他们争破头去! 为那几匹布打破脑袋!少爷我,另起炉灶! 闷着声发财,不香吗?”
妙啊!就这么定了!
想通了,苏康浑身是劲儿,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粗蜡烛(这可金贵着呢,败家子才舍得点两根),“哧啦”一声点上了!
好嘛!屋里顿时亮堂不少,连墙角蜘蛛网有几层灰都瞧清楚了。
搞点啥买卖好呢?
想法像冒泡,咕嘟咕嘟就往外涌!
他怕自己忘了,得赶紧拿笔记下来。
可一低头,看向光秃秃的桌面——
纸?影子都没有!
笔?秃毛的都没见着!
墨?干净的也没有!
砚台?更别提了!
苏康当场愣住了,脑门上的青筋直蹦:“我的老天爷……原先这位爷,是个活脱脱的‘睁眼瞎’啊?纸笔都没摸过?”
气得他想原地跳脚!原主不仅窝囊,还是个大写的文盲!
服了!真心服了!
他对着空气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没辙,只好端起那根点着的宝贝蜡烛,小心翼翼地挪到柳青那间小房门口。
“笃笃笃”,他轻轻地敲了三下。
“吱呀”一声响,门就开了条缝,柳青探出半个身子来,额头上还挂着一丝从事家务劳动后的微汗,大眼睛里全是困惑:“少爷?您还没安歇?有事吩咐?”
这个点,少爷跑她这儿来,倒是稀罕事儿。
“青儿啊,”
苏康努力挤出个温和的笑容,“咱院里,还有没有……写字的家伙?笔墨纸砚那套东西?”
柳青瞬间有点懵:“……啊?”
她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个小鸡蛋!
少爷?!要写字?!
少爷居然找笔墨纸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白天打架抡膀子把脑子抡坏了?
柳青觉得自个儿是不是听岔了。
“……好像……是有点老物件儿……”
她还算机灵,立即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压……压箱底了,也不知道霉烂了没……您等等哈,我给您刨出来瞅瞅!”
说完,她连忙缩回脑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苏康彻底无语了:“……”
得!这反应,扎心了!原主那块文盲大招牌,亮堂堂得很呐!
他也不杵着了,端着蜡烛就推门进了屋里。
柳青正撅着腚,在一个蒙着厚厚灰尘、散发着霉味儿的破木箱子跟前,吭哧吭哧地翻腾着,小油灯的光照在她背后摇摇晃晃,影影绰绰。
苏康把蜡烛放在屋里那张小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想搭把手?算了,那箱子灰尘太大,能呛死个人。
哗啦哗啦……叮叮咣咣……
翻腾了小半炷香功夫。
“哎呀!真在这儿呢!”
柳青一声轻呼,从箱底最深处拽出一个灰不溜秋、打着补丁的旧布包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拍打掉,提到桌上,解开那打着死结的包袱皮。
“出土文物”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叠泛黄、皱巴巴、边角都卷得像被狗啃过的草纸;
一支秃了大半,笔杆子被墨垢糊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破毛笔;
一块方不方、圆不圆,边角都磨得浑圆的小砚台;
还有一块断了小半截,乌漆嘛黑、还带几道裂口的墨块子。
“少爷,东西……全在这儿了,”
柳青有点难为情地把东西推过来,“就是……年月太久,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您……真要写啊?”
她眼神里飘过一丝疑虑——少爷该不会又琢磨啥新点子捉弄人吧?比如……让她吃纸?
苏康看着这堆“老古董”,嘴角抽了抽:“能!怎么不能!能划拉出字就成!来,青儿,劳烦你磨磨墨!”
“哎……好!”
柳青虽然一肚子问号,还是很麻利地应下了,她挽起袖子,拎起旁边的水壶,往那小破砚台里倒了一点点清水。
然后,捏起那块残墨,轻轻搭在砚石上,手腕悬着,慢慢地、稳稳地转动起来。
墨块摩擦着砚台,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声。
一圈,又一圈……
昏黄的烛光下,清亮的水一点点染上浓墨色,腾起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烟。
一股陈年的松木混合着墨块的独特气味,慢慢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