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轴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吱呀，林昭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他贴着墙的手指无意识蜷起，指节在阴影里泛出青白——门缝里透出的光正被逐渐扩大，那半张与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终于完整暴露在荧光灯下。
是楚明远。
这个本该在十年前就因脑溢血死在精神病院的心理学家，此刻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领口还沾着咖啡渍。
他的太阳穴凹陷得厉害，眼窝像被凿空的两个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团幽蓝的火在瞳孔深处跳动。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配枪保险栓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档案库里翻到的楚医生死亡证明，照片上的老人带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得像邻居家的爷爷。
而眼前的人，连呼吸都带着某种机械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不用紧张。\"楚明远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他反手将门扣上，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玻璃，\"能穿过精神迷宫走到这里的，只有两种人——被冥枢选中的，或者......\"他忽然眯起眼，视线精准地穿过阴影，\"被林慕秋护着的。\"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幻境里母亲最后那句\"跑\"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此刻被对方叫出母亲名字，他握麻醉喷雾的手微微发颤：\"你认识我妈？\"
\"岂止认识。\"楚明远走向墙角的控制台，枯瘦的手指在布满锈迹的按键上摩挲，\"我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那场实验的......帮凶。\"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碎冰，\"你看到的记忆碎片，是冥枢特意放给你看的。
他们想让你知道，你母亲的疯，你童年的痛，都是我们这些'专家'亲手炮制的。\"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被穿白大褂的人拖上救护车时，怀里还紧抱着他的幼儿园画本；想起每到雨夜，她都会蜷缩在衣柜里，反复呢喃\"昭儿别怕，妈妈在\"；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她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却仍用额头蹭他的手背，说\"昭儿要好好长大\"。
\"他们需要'记忆容器'。\"楚明远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锁骨处露出一道蜈蚣似的疤痕，\"用精神分裂患者的意识做载体，复刻出另一个人格——也就是所谓的'镜像体'。\"他指向墙上那幅被灰尘覆盖的抽象画，红蓝交织的色块里隐约能看出两扇对开的门，\"林慕秋是最完美的容器。
她的主人格纯粹到近乎偏执的母爱，正好能反衬出镜像人格的......\"他顿了顿，\"绝对理性。\"
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镜像人格......是冥枢？\"
\"是冥枢想要的武器。\"楚明远的手指重重按在画中红色门把上，\"他们分裂了她的记忆，一段留在你身边做母亲，另一段被封存在这里，培养成能操控精神迷宫的'钥匙'。
可他们没想到，母爱比任何程序都顽固。\"他转过脸，眼窝里的幽蓝火焰突然明灭不定，\"你母亲在意识崩溃前，用最后一丝清醒设了个陷阱——所有试图唤醒镜像人格的人，都会被拖进她构建的记忆迷宫。
包括冥枢自己。\"
实验室的荧光灯开始剧烈闪烁。
林昭感觉有根细针在往太阳穴里钻，眼前的楚明远时而清晰时而重影。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精神干扰强度+30%，当前抗性剩余67%。\"他咬着后槽牙稳住身形，盯着楚明远背后逐渐显现的黑色雾气——那是幻境里碎成光点的手术灯在重组。
\"现在有两个选择。\"楚明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哄孩子，\"要么启动记忆融合程序，让你母亲的两段意识合二为一......\"他指了指控制台最右侧的绿色按钮，\"要么按下红色按钮，彻底抹除镜像人格，包括你母亲留在这的所有痕迹。\"
林昭的视线落在控制台上。
两个按钮在闪烁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绿色按钮上刻着极小的\"归\"字，红色按钮则是\"灭\"。
他想起幻境里母亲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想起她临终前被药物侵蚀的嗓音里，唯一清晰的就是\"昭儿\"。
\"融合。\"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我要她完整。\"
楚明远的嘴角终于有了丝笑意，那笑意让他凹陷的脸显得有些慈祥：\"我就知道。\"他突然抓起林昭的手按在绿色按钮上，\"因果推演需要活人意识做锚点，你必须全程参与。\"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林昭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碎片，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母亲在幼儿园门口等他的背影，手术台上被扎针管的苍白脖颈，衣柜里颤抖着哼摇篮曲的剪影，还有一团黑雾里，另一个\"林慕秋\"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用直觉强化锁定核心节点！\"楚明远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冥枢的投影藏在记忆碎片的最深处，找到那道蓝光！\"
林昭咬碎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的瞬间，系统面板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直觉强化激活的提示几乎要灼伤视网膜。
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中，有一片泛着温柔的蓝，那是母亲在他十岁生日时织的毛衣，毛线团滚到床底，她趴在地上够的时候，后颈露出的小痣。
\"就是那里！\"他嘶吼着，意识化作一把利刃，狠狠扎进那片蓝光。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
黑雾里传来野兽般的嚎叫，冥枢的投影终于显形——那是个与林慕秋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只是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漆黑，嘴角咧到耳根：\"你毁了我......你毁了......\"
\"是你毁了我妈！\"林昭的意识具象成锁链，缠上那团黑雾。
功德值在面板上疯狂跳动，从7800开始缓慢回升，每涨一百点，锁链就收紧一分。
\"输入密码！\"楚明远的声音带着破音，\"是她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林昭闭着眼，指尖在控制台上敲击出熟悉的节奏。
第一小节刚结束，黑雾突然发出刺耳鸣叫；第二小节过半，投影开始出现裂痕；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整个空间像被捏碎的玻璃，碎成漫天星芒。
林昭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金属台阶上，眼前金星直冒。
他摸了摸嘴角，这次的血是甜的——系统提示在眼前浮动：\"精神迷宫已清除，'冥枢'影响范围缩减80%。
当前功德值：7800（反噬模式持续中）。\"
\"昭儿？\"
他猛地抬头。
实验室门口站着苏挽月，警服领口被扯得有些乱，手里的战术手电照着地面；顾清欢蹲在不远处，白大褂下摆沾着灰，正捏着镊子夹起什么；阮星眠举着相机，镜头还在冒烟，显然刚强行拍了几张。
\"你没事吧？\"苏挽月快步走过来，伸手要扶他，又在半空中顿住，\"脸色白得像纸。\"
林昭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比想象中......疼。\"
\"看这个。\"顾清欢突然站起身，手里的镊子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掉在控制台底下的。\"
纸条边缘焦黑，显然被火烧过又被及时扑灭。
林昭接过时，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那是反复折叠又展开的痕迹。
上面的字迹是女性特有的娟秀，却带着颤抖：\"真正的母亲，还在等你。\"
实验室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风，吹得纸条簌簌作响。
林昭望着纸条上的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幻境里母亲最后说的\"跑\"，想起楚明远提到的\"记忆融合程序\"，想起控制台里还未完全销毁的实验日志。
\"清欢，帮我看看这个控制台能不能恢复数据。\"他撑着墙站起来，虽然腿还在发软，但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挽月，让人封锁这里，所有碎片都带回去化验。
星眠......\"他转头看向举着相机的女孩，\"这次的报道，标题我想好了。\"
阮星眠眨了眨眼，甜美的笑里藏着锋利：\"叫《精神迷宫破译者：见习刑警的午夜救赎》？\"
\"不。\"林昭摸出兜里的钢笔，在纸条背面画了朵小花——那是母亲教他的，\"叫《我要带她回家》。\"
苏挽月突然咳嗽一声，别过脸去。
林昭看见她耳尖泛红，知道这位女队长又在掩饰情绪。
顾清欢则低头整理着法医箱，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星眠的相机快门突然响起，闪光灯照亮了林昭泛白的脸，也照亮了他攥紧的纸条。
通风口的风更大了，卷着地上的尘埃打着旋儿。
林昭弯腰捡起一片碎玻璃，对着光看——里面映出他的脸，还有他身后控制台里未完全销毁的芯片，正闪烁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