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在江南所见所闻,顾家的滔天罪恶,灾民的惨绝人寰,陈九……被逼反的无奈与决绝,”
明凰的声音带着力量,
“写成血泪陈情!不是给陛下,是给天下人看!给洛京的士林、给江南的百姓、给朝堂上所有尚有良知的人看!
用你的笔,你的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悠悠众口,成为压垮顾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所有人都明白,陈九之反,反的是谁!周怀安若开城门,开的是什么门!”
李林远浑身一震,眼中那破碎的光芒,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力量。
他紧紧抓住怀中染血的文书,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坚定:“下官……下官明白!纵粉身碎骨,亦要让世人看清江南之殇,顾家之毒!”
“至于仙门……”明凰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带着一丝深邃的忧虑,
“洛京之中并非没有仙门之人,这世界上,也并非只有青云一家,他们同样有敌人!我相信,这个时候一定会有神仙地跳出来与青云对峙,”
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所以,这三日,是我们与顾家、与时间、乃至与那不可测仙门意志的生死竞速!柳大人,李主事,诸位,江南数百万生灵之命运,临江府十万灾民之存亡,乃至我大景江南能否重见天日,皆系于此!行动吧!”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柳方正霍然起身,老迈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老臣领命!这便去联络各方,布下这势之天网!”
李林远也挣扎着站起,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下官……这就去写!用血写!”
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映照着众人决绝而凝重的面庞,等到所有人离开,蓝姑从暗影中缓缓走出,
在她的身后,李玄微已经背上了行囊,
“殿下,既然旨意已下,归园也要启程了!”蓝姑的口中露着寒意,
“蓝姑,据我所知,归园是有与神仙地媲美的战力的,是否可以助力陈九?”明凰用期盼的语气说道,
这引起了蓝姑的一阵叹息,
“非是不能,而是不行,这洛京的归园只是一个分支,真正的归园还在老园主手中,我能调动的,只有那些金丝雀,以及几个护卫,想要求援,时间不够,”
明凰皱眉,李玄微疑惑,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
“归园,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最后目光全都落在蓝姑身上,静等回答,
蓝姑思索了一下,也不隐瞒,
“我虽然掌管金丝雀笼,可对于真正归园的规模也只是听说,老园主来到洛京建立起这金丝雀笼,似乎还有别的目的,”
“我曾经无意中听老园主说起过,归园,意为归途之人的乐园,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些归途之人是金丝雀,可现在,显然归园背后有更加恐怖的谋算,”
“我有一个猜测,归园似乎与当年的永兴之变有极大地牵连,因为在永兴事件发生后,我在园子里找到一些典籍,里面记载了一些东西,”
“永兴?归园?”明凰皱眉,想不通这两个名字怎么会牵扯到一起,
“是,归园中有零星记载,似乎那位主导了永兴事件的永兴公主,也曾是归园之人!”
“什么?”明凰身体一震,猛的就站了起来,李玄微的表情犹如见了鬼,
遍寻典籍不可见的永兴公主是归园的人?这则消息来的突然,来的令人震惊,
蓝姑颔首,“你们没听错,当年的那个神州,对了,现在的江之南,以及长城,十万大山,天堑所在的区域被称为神州之地,神州之地有一人,名夏杀仙,也就是永兴公主,”
“杀仙?有这种名字?还是那个公主,你不会看差了吧?”李玄微嘴角抽了抽,杀仙,这是何等狂妄的名字啊!
“没错,就是夏杀仙,我知道你们所想,你们知道的永兴之变,似乎被篡改过,当年的神州大地极致强盛,根本不是王朝末期,也不是永兴公主力挽狂澜那样子,真正的真相,被掩盖了,夏杀仙,这三个字是禁忌中的禁忌,”
“继续,”明凰虽然满心疑惑,这蓝姑的话带给了她极大地震动,
蓝姑摇头,“那些典籍损坏严重,剩下的只有依稀记载着,九天律,战仙等莫名之词,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但是我猜测,当年的永兴之变一定另有内情,就冲杀仙这个名字,就不是几个神仙地能灭掉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江南变成现在这样,乃是有人授意,而幕后的人,很高,甚至在天之上?”明凰这一刻有些凌乱,
“不清楚,但是一定没那么简单,园主去了江南,引起了这么大的波澜,如果说背后无人推波,我是不信的,”
“你所说与我不谋而合,从陈九下江南,他是步步死棋,看似他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可细丝起来,走到尽头全是绝路,甚至,父皇在拟旨的时候,曾喃喃自语,我开始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现在我想通了,”
“父皇当时口中喃喃之语应该是,你们欺人太甚!”
三人同时一怔,“大景帝王,也是这天下有数的帝王,谁能让他说出这些话?可见在江南风雨之后,不仅仅是神仙地。”
“这就对了,景帝这么多年放任江南之患,并非不想管,而是不能管,一直到园主出现,他犯了帝王的忌讳,”
蓝姑看向明凰,自己家的小白菜被猪拱了,所以景帝将陈九给扔去了江南,这才搞出这么多事,
明凰的脸一红,读懂了蓝姑的意思,直接哼了一声,
“所以这一次,父皇骑虎难下,本来是想要陈九自生自灭的,最后搞得他不得不出手,不得不面对神仙地,不得不去面对那看不到的敌人,”
“是,这样前后就能解释通了,园主应该是无意之中被人当了博弈棋子,在他这个棋子没有失去作用前,性命应该无忧,执棋人不会让他死。”
蓝姑眼神一亮,局势豁然开朗,急忙行礼,
“公主殿下,我们这就启程,竹影已经先走一步,我们要赶快去告诉园主,要他提防执棋人,所有的祸乱都是来自那些执棋者。”
“好,一路小心,我会联系江南神仙地的人,前去相助,这一次不管敌人来自何方,我都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在大景兴起这么大的风浪,”
话罢,蓝姑与李玄微闪身离开,只留明凰盯着桌面上的一件信物,她养在江南神仙地,那个神仙地虽然是苏家的靠山,可这么多年,她也是有人看重的,
那位老祖宗,应该会去吧?她的眼神望向远方,似乎飘向了江南最南边,
洛京的棋盘已落子,无形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那千里之外、风雨飘摇的临江府。
而在风暴的中心,一个靛青的身影,正带领着沉默的十万生灵,在黑石渡前,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三日之期,也等待着来自各方汇聚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姑苏,顾府,临水轩,
顾云海听着管事详细的汇报,狭长的眼眸中寒芒闪烁,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云梦泽的老乞丐?阻他三日?”
顾云海指尖捻起一颗冰魄果,丝丝寒气缭绕,
“有意思……看来这潭水,比我想的还要深,连那飘渺无踪的云梦泽,也坐不住了?”
“老爷,陈九聚众十万于隘口,打出清君侧旗号,声势骇人,洛京那边……景帝怕是要被逼表态了。”管事忧心忡忡。
“表态?”顾云海轻笑一声,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景帝能表什么态?剿,则坐实昏聩暴虐,失了江南民心,更可能逼反那十万饿鬼,正好借朝廷之手除掉陈九这祸患!抚,则正中陈九下怀,等于承认了他清君侧的义举,我顾家首当其冲!他敢吗?”
他放下冰魄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无论景帝如何选,临江府这盘棋,顾家必须赢!周怀安那个老东西,不能再留了!传令临江府内我们的人!”
管事心中一凛:“老爷,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急?万一……”
“没有万一!”顾云海语气森然,
“就在这三日之内!让周怀安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死因……就说是忧心叛贼围城,心力交瘁!同时,让城内我们掌控的粮行、士绅、甚至……驻军中的某些人,立刻串联!
一旦周怀安死讯传出,立刻拥戴德高望重的刘同知暂代府事!
刘同知知道该怎么做——紧闭城门,坚壁清野,将陈九和那十万灾民,死死挡在城外!坐等朝廷大军或……仙门雷霆!”
“是!”管事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顾云海独自品着香茗,看着杯中袅袅热气与冰魄果的寒气交织,眼中一片冰冷漠然:“陈九,你想借势?我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势!这江南的天,还轮不到你们来定!”
顾云海话音刚落下,一道黑影如同从墨汁中析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气息阴冷飘忽,仿佛不存在于这方空间。
室内烛火的光线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避开那片区域。
顾云海并未回头,依旧品着茶,仿佛在欣赏窗外并不存在的景色,
“家主,”黑影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砾摩擦,“那边……回应了。”
“哦?”顾云海尾音上挑,带着一丝玩味,
“看来我这姑苏城的烂摊子,终于能入他们的法眼了?说吧,他们问了什么?”
黑影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辞,又仿佛在传递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边……只问了一句话。”
“一句?”顾云海放下茶杯,终于微微侧首,狭长的眼眸中精光一闪,
“有意思,能让九幽海的大人物们只问一句,看来分量不轻,是哪一句?”
黑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回响:
“青云道统,尚能饭否?”
短短七个字,如同七道无形的惊雷,在临水轩内炸响!
顾云海捻着冰魄果的手指猛地一顿,那枚寒气四溢的果子表面瞬间凝结了一层更厚的冰霜!
他眼中那掌控一切的从容第一次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以及更深层忌惮的复杂光芒!
“青云道统……尚能饭否?”
他缓缓重复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好!好一个九幽海!问得好!问得……诛心!”
他霍然起身,玄色锦袍无风自动,一股压抑已久的、如同深渊巨兽苏醒般的气势轰然爆发!临水轩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哈哈哈哈哈!”顾云海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快意与一丝狰狞,
“青云宗!高高在上的青云道统!你们自诩玄门正宗,执掌天道秩序,俯瞰凡尘如蝼蚁!可如今呢?门下行走捏碎令牌,沦为反贼,聚十万怨气冲击凡俗重镇!此等丑闻,此等失控!在九幽海的大能眼中,可不就是垂垂老矣、连自家门户都看管不住、连饭都吃不稳当的废物吗?!”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那团扭曲的黑影:
“九幽海此言,便是入场券!他们这是在告诉我顾家,青云宗已露颓相,不足为虑!他们愿意……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