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祈福七日斋戒的第四日,笼罩洛京的恐慌已至顶点。
刑部天牢每日抬出的覆席板车,街头巷尾石灰刺目的惨白,紧闭门窗后压抑的哭泣,都像巨石压在景帝心头。
“废物!一群废物!”
景帝再次砸碎了御案上的镇纸,对着匍匐在地的太医院院判咆哮,
“黑死瘟!无药可医?朕养你们何用!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洛京变成鬼域吗?!”
殿内气氛凝滞如铁。
群臣噤声,连柳御史也眉头紧锁,瘟疫面前,再大的冤屈也要让步。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总管连滚爬爬地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哭腔:“陛…陛下!天佑大景!天佑陛下啊!明凰公主…公主殿下…献药了!”
“什么?!”
景帝猛地站起,龙袍带起的风卷动了案上奏折。
只见殿门口,明凰公主景明凰一身素净道袍,未施粉黛,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她双手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青瓷小瓶,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脸肃穆的清虚观观主。
“儿臣叩见父皇!”
明凰盈盈下拜,声音清越,
“儿臣于清虚观斋戒祈福,心忧黎庶,日夜焚香祷告。今日辰时净手,忽见供案旁铜盆边多出此瓶,其色温润,隐有异香。儿臣福至心灵,忆及道藏中曾有天赐祥瑞,祛瘟除疫之记载,疑是上苍感念父皇仁德,垂怜众生,降下解厄之物!儿臣不敢怠慢,特呈献御前,恳请父皇圣裁!”
一番话,情真意切,条理清晰,将“偶然发现”、“天赐祥瑞”、“感念父皇仁德”的关键点扣得严丝合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小小的青瓷瓶上,惊疑之色顿现。
天赐祥瑞?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老油条,这种说辞,鬼才信,不过既然是这位养在江南地久未露面的公主所献,朝臣也都很给面子,并没有反驳出声,而是全都看向景帝。
景帝眼中精光爆射,几步上前,几乎是抢过瓶子,这一刻的焦急可以看出,景帝已经失去了思考,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能解决瘟疫,别说天赐祥瑞,就是更离谱的说辞他都肯信。
这也是陈九当初嘱咐过的,在瘟疫的大难前,景帝只会看结果,不会看过程,所以这次献药,明凰相当于献在了景帝的心坎上。
他拔开木塞,一股极其清冽、带着奇异草木芬芳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殿内压抑的浊气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快!院判!验药!”
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医院院判几乎是扑上来,颤抖着接过药瓶,取出一丁点粉末,以银针、试毒石、甚至割破手指亲自尝味…一系列动作飞快而紧张。片刻后,他猛地跪倒,老泪纵横,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陛下!天佑大景!此药…此药药性中正磅礴,蕴含生发之气,虽不敢断言定能克制黑死瘟,但…但绝对是解毒祛邪的无上圣品!老臣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精纯之药力!公主殿下…真乃我大景之福星啊!”
轰!
整个紫宸殿沸腾了!
群臣看向明凰公主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震惊、感激与敬畏!
天赐祥瑞!在帝国危难之际,竟是这位深居简出的公主,以虔诚之心感动上苍,获得了救命的仙药!
柳御史更是激动得胡须颤抖,看向明凰的目光充满了激赏。
此女不仅有勇,更有大德大福!
景帝紧紧握着青瓷瓶,感受着那冰凉瓶身传来的奇异安定感,再看女儿那苍白却圣洁的面容,心中翻江倒海!愧疚、怜惜、庆幸、以及一丝帝王对“天命所归”征兆的狂喜交织在一起!
他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明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激动:“明凰!朕的好女儿!你…你受苦了!此药,乃救国之药!你,立下了不世之功!传朕旨意!”
景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响彻大殿:
“明凰公主仁孝感天,诚心祈福,得上苍垂怜赐下祛瘟圣药,解黎庶倒悬之苦,挽社稷于危难!功在千秋!着即晋封为镇国明凰公主,享双亲王俸!另,将此药命名为明凰玉露,命太医院即刻依方或凭药性研制,全力救治疫区病患,所需药材,倾举国之力供给!”
“镇国明凰公主!”
“双亲王俸!”
每一个封赏都如同惊雷,炸响在群臣耳边!这是何等的恩宠与地位!几乎等同于将明凰推到了储君之下第一人的位置!更释放出皇帝对元后之女无以复加的补偿与信任信号!
“儿臣…谢父皇隆恩!唯愿此药真能解百姓之苦,不负天恩,不负父皇!”
明凰再次拜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坚定。
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那复杂的光芒——是计划成功的如释重负,是对陈九算无遗策的震撼,更是对父皇这份迟来的、建立在“祥瑞”之上的“厚爱”的一丝冰冷嘲讽。
“平身!快平身!”
景帝亲手扶起她,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柳御史身上,沉声道:“柳卿,明凰献药,乃天佑我朝,然瘟疫之祸源,人神共愤!陈珏一案,都察院需加紧审理!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祸乱江山!”
“臣遵旨!”
柳御史声音洪亮,腰杆挺得笔直。
公主献药稳定大局,他已然听说陈珏在牢中有了突破,这正是清流直臣拨乱反正、名垂青史的天赐良机!
景帝看着女儿沉静的面容,又看了看手中救命的青瓷瓶,心中对明凰的怜爱涌上心头,想起曾经先皇后,他心中一软,
许多事情并非他不知情,只是,事关朝局,为了稳定,总要有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