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汉子,突然倒在地上,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赫然可见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斑块和正在溃烂流脓的红疹!
他一边抽搐,一边用尽最后力气嘶喊:“救我…救命…安平侯府…他们…灭口…瘟疫…是假的…假的…”
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气绝身亡!
“瘟疫!!!”
“真是黑死瘟!!”
“跑啊——!!!”
“安平侯府灭口?”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瞬间以百倍速度蔓延!
围观的人群彻底崩溃,哭喊声、踩踏声、咒骂声震天动地!
原本秩序井然的警戒圈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冲垮!
皇城司的番子、维持秩序的衙役被惊慌失措的人群冲得七零八落,场面彻底失控!
“保护外围!封锁消息!驱散人群!快!”
皇城司指挥使的咆哮声淹没在混乱的声浪中。
这突如其来的、惨烈无比的“瘟疫”爆发点,就在影龙卫严密防护圈的最外围!
如同在紧绷的弓弦旁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炮仗!所有外围的影龙卫、皇城司精锐,甚至部分内圈的注意力,都被这巨大的混乱和那惊悚的安平侯府灭口遗言所吸引,本能地扑向混乱源头,试图控制局面,防止恐慌彻底扩散!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都被外围惨剧牢牢吸住的电光火石之间——
清虚观主殿侧后方,一处供道士日常通行、此刻因法事而暂时无人注意的偏门,一道身影如同融入晨风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灰布小道袍,身形单薄,面容平凡无奇,是那种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被遗忘的小道士模样。
他低着头,捧着一个盛放新鲜供果的竹编托盘,步履轻盈,仿佛对观内肃杀的气氛和远处的混乱充耳不闻,径直朝着主殿后方、靠近公主静室斋房的净手区域走去。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毫无滞涩,仿佛千百次走过这条路径。
托盘上,几个饱满的青梨下,隐约可见一个毫不起眼的青瓷小瓶。
此人,正是归园千面圣手倾力打造、承载着陈九全部意志的化身!
他行走的姿态,低眉顺眼的神情,甚至呼吸的频率,都与真正在观内洒扫服役多年的小道士别无二致!
这便是陈九要求的“神”,是瞒天过海的关键!
殿门外如临大敌的萧战,所有心神都被外围巨大的混乱和静室内可能的威胁所牵扯,他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和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了殿宇的每一个角落,却唯独漏过了这个平凡到极致、动作自然到极点的小道士。
青梧,不,此刻她是明凰公主景明凰,身着素净的月白道袍,端坐于静室蒲团之上。
七日斋戒祈福的旨意来得突兀,她心知肚明,父皇此举名为消灾,实为隔离,更是将她置于一个看似安全实则更易被严密监控的牢笼。
窗外微曦初露,映在她苍白依旧的脸上,那双曾被陈九形容为“嫌弃”的清亮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殿下,净手焚香的时辰到了。”
一个面容平凡、眼神恭顺的小太监垂首而入,捧着铜盆与香巾。
景明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小太监低垂的脸庞,这张脸毫无特色,是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类型,然而,就在小太监将铜盆轻轻放在她面前矮几上,手指不经意拂过盆沿时——
景明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一层薄茧,尤其是小指外侧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出的旧疤!
这疤痕的形状…她曾在雪夜里,死死抓住那只试图推开她喂血手腕的手时,清晰地触摸到过!
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接香巾,指尖却微微颤抖。
她抬眸,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小太监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陌生的眼睛,浑浊、木讷,属于一个最底层、毫无存在感的阉人。
但就在这双木讷的眼睛深处,在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一丝极其熟悉、带着痞气、戏谑和深藏疲惫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漾开,又迅速被那层木讷彻底覆盖。
是他!
真的是他!
陈九!他竟来了!顶着这样一张脸,用这种方式!
景明凰接过香巾,指尖与他粗糙的指尖一触即分,那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她努力维持着公主的仪态,声音平静无波:“退下吧,本宫想静一静。”
“是,殿下。”
小太监的声音嘶哑难听,躬身退后,却在转身走向门口阴影的刹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恢复了原本低沉沙哑的语调,极快地低语了一句:“五彩祥云,你找到了吗?”
景明凰握着香巾的手猛地攥紧!
这句在风雪绝境中,两人戏剧性的对话,此刻听来,竟让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静室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内外。
门外,是影龙卫森严的守卫;门内,是两颗隔着身份鸿沟,却在生死边缘纠缠过的心。
景明凰深吸一口气,走到静室角落一处供奉着三清像的偏殿。
这里相对更隐蔽些。她对着神像,仿佛虔诚祈祷,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你怎么敢来?这里是龙潭虎穴!影龙卫…”
“影龙卫的布防,外面两个时辰一换,左三右五,屋顶两个,死角在西南角供桌下通风口,够不够详细?”
一个低沉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竟从神像后那巨大的供桌阴影里传来!
景明凰猛地回头,只见陈九如同变戏法般,悄无声息地从那狭窄的阴影中滑出,动作轻巧得如同狸猫。
他脸上那张平凡小太监的面具依旧在,但眼神已彻底变了,锐利、疲惫、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生命力。
他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你的伤…手腕,好了吗?”
景明凰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仿佛那狰狞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带着清冷的疏离:“已无大碍。
倒是你,背上的伤…在牢里又添了新伤,还敢如此冒险?”
“死不了。”
陈九扯了扯嘴角,牵动面具下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他却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