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卖啥的?”
一个蹲在角落阴影里的老头,声音沙哑地招呼他。
周秦背着背篓走了过去。
“大爷,卖点野菜,马齿苋这些。”
老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背篓,摇了摇头。
“我不收这个玩意儿。”
“你往里头走走,去找龙哥,他专门收这种稀罕货。”
周秦心中一动。
“龙哥在哪儿?”
“喏,就最里头那个红砖房子,门口站着个跟猴儿似的年轻人,那就是了。”
老头朝着巷子深处指了指。
周秦道了声谢,背紧了背篓,毫不犹豫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七拐八拐,果然,在巷子最里头,他找到了那间独独一份的红砖房。
房子门口,果然杵着个瘦小精干的年轻人,正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看就是放风的。
那年轻人一见周秦过来,立刻盯住了他。
“找谁?”
他上下打量着周秦,语气带着审视。
“找龙哥,卖点野菜。”
周秦坦然回应。
那被叫做“猴子”的年轻人没多话,转身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
“龙哥让你进去。”
周秦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光线有些暗,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块头不小。
他正低头拨拉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抬头。
“啥野菜?”
声音有些沉闷。
“马齿苋、地肤菜、苦苣菜。”
周秦说着,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被称为龙哥的男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了头。
他先是在周秦脸上停顿了几秒。
“生面孔?”
“头回来。”
周秦答得干脆。
“哪个大队的?”
龙哥继续盘问。
“石古大队。”
龙哥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来路。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背篓跟前。
随手抓起一把马齿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仔细翻看了几下。
“品相不错,够新鲜。”
他又依次检查了地肤菜和苦苣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行,全要了。”
周秦心里一松,直接问重点。
“啥价?”
“一毛五一斤。”
龙哥干脆利落地报出价格。
周秦心中顿时一喜,这价钱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面上却依然平静。
“成交。”
龙哥嘴角勾了勾,招手叫来门口的猴子。
“猴子,过过秤。”
猴子应了一声,麻利地从角落里搬来一杆大秤。
他开始一样样地称重。
“马齿苋,十二斤!”
“地肤菜,八斤!”
“苦苣菜,六斤!”
猴子高声报着数。
“一共是二十六斤。”
龙哥心算极快。
“二十六斤,一斤一毛五,总共是三块九毛钱。”
他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叠大小不一的票子,数出三块九毛钱递给周秦。
“还有这个。”
他又从抽屉另一个隔层里摸出几张纸票,一并塞了过来。
“粮票、布票都有,不多,算是添头。”
周秦接过钱和票,入手沉甸甸的。
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三块九毛钱!
还有这些平日里有钱都难买到的票证!
这趟可真是没白来!
这些钱和票,足够他们小两口舒舒服服地吃用大半个月了!
“兄弟,往后还有这种好货,尽管送我这儿来。”
龙哥脸上堆着笑,语气和善:“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行,有货肯定先紧着龙哥您。”
周秦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
他把钱和票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踏实!
出了那红砖房,周秦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来时背篓里是沉甸甸的野菜,回去时,揣着的是更沉甸甸的票子和稀罕的票证。
这买卖,太值了!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脚下生风,直奔大石公社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大多是他见都没见过的。
周秦在柜台前来回踱步,目光最终落在了女士用品区。
那里摆着一双黑亮的女式皮鞋,样式很时髦。
“同志,这皮鞋咋卖?”他指了指。
女售货员眼皮撩了撩,见他一身粗布衣裳,语气也淡了几分:“十二块,要皮鞋票。”
嚯!十二块!
周秦心里咯噔一下。
这价钱,都够买几十斤好粮食了!
他摸了摸怀里刚焐热的钱,这可舍不得。
他又指着旁边一朵红艳艳的绢花:“那这个头花呢?”
“八毛,要二尺布票。”
这个还行。
周秦爽快地掏出布票:“来一朵。”
苏月那丫头,肯定喜欢。
买了头花,他又添置了些针头线脑、火柴洋碱之类的零碎日用品。
最后转到一个柜台,瞧见一个锃亮的手电筒,心里痒痒的。
可惜,这玩意儿金贵,要工业券,他可没有。
从供销社出来,周秦路过国营饭店。
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从里面飘散出来,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他凑到窗口,扒着窗沿往里瞅。
“师傅,肉包子咋卖?”
“八毛钱五个,不要票!”窗口里一个胖乎乎的售货员,头也不抬地应道。
“来五个!”周秦立马掏钱。
热腾腾的肉包子一到手,那股子浓郁的肉香直往鼻孔里钻。
周秦忍不住,当场就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暄软的面皮,鲜香的肉馅,满口流油!
“嘶——真他娘的香!”
他差点把舌头都嚼了。
风卷残云般,两个大肉包子下了肚,肚子里立刻暖烘烘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好像使不完的劲儿。
剩下三个,他仔细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这是给苏月带的。
一想到苏月吃到这香喷喷肉包子时那惊喜的小模样,周秦心里就美滋滋的。
他脚下更是虎虎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回石古大队。
公社外头的车站,就是一个破旧的土台子,连个像样的候车棚都没有。
周秦背着空背篓,手里还攥着三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混在一群候车的人中间,显得并不起眼。
“车来了!车来了!”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远远的,一辆喷着黑烟的大解放,车身画满了斑驳的印记,摇摇晃晃地朝车站驶来。
车厢里已经塞得密不透风,连车门口都惊险地挂着好几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