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迎向他的方向。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变得黏糊糊、甜丝丝的。
周秦清了清嗓子,从紧贴胸口的位置,摸出那叠票子和零散的票证,看也没看,直接塞到了郑苏月的手里。
“苏月,这些钱跟票,你都拿好。”
郑苏月双手捧着那厚厚的一沓,指尖都在发颤:“这……这么多……”
“往后啊,咱家的钱,全归你管。”周秦的语气不容置喙,斩钉截铁,“这破屋子也得赶紧修修,四面墙都透风,真到了冬天,不把人冻僵了才怪。你看着找人来弄,钱要是不够使,我再去想法子。”
“周秦哥……”郑苏月鼻尖一酸,嗓子眼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秦瞅她那泪汪汪的模样,故意板起脸:“咋了这是?嫌钱给少了,不够你花销?”
“不是的!”郑苏月慌忙摇着头,把那些钱和票证死死搂进怀里,这可是他们俩往后过日子的家底。
她脸颊发烫,快步走到炕头边,将钱票仔仔细细地放进那个小木箱子里,用铜锁“咔哒”一声锁得结结实实。
周秦瞧着她那副小管家婆一本正经的样子,胸口涨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他转身走到院子里,从柴火垛里扒拉出一块纹理细密的桑木,又从屋里找出那把从歹人手里夺来的锋利匕首,往门槛上一坐,便埋头削了起来。
“周秦哥,你这是要做个啥物件?”郑苏月归置妥当,好奇地凑到他跟前。
“弄个打猎用的家伙什。”周秦眼睛盯着手里的木头,刻削的动作丝毫未停,“单靠那些套子去套兔子,太慢了。离下大雪也没几个月光景,得趁早多攒点钱,把屋子修利索了,再给你扯几身新布做衣裳。”
他手上忙活的,是一把瞧着精巧的手弩。
这东西,小巧却威力不小,射得又远,比起弓箭来更得心应手,是进山打猎的好帮手。
郑苏月凝视着他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双布满厚茧却格外有力的大手,先前那些慌乱不安,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安稳。
这个男人,正用他最实在的法子,为他们这个刚刚开始的小家,撑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
……
石古大队,祠堂。
这地方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祭拜祖宗,根本不会有人踏足,屋子里积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霉味。
刘菊香被两个孔武有力的民兵推推搡搡地弄了进来,脚下一软,跌坐在冰凉刺骨的泥地上,心里头又是害怕又是窝火。
“开门!放老娘出去!你们这群狗腿子凭啥关我!”她疯了般扑到厚重的木门上,使劲拍打,嗓子都喊哑了。
“我说嫂子,你就省点力气吧。”一个民兵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周秦那小子火气正大着呢,现在把你放出去,他指不定真把你们那点腌臜事捅到公社去说道说道!”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王会计那张布满阴霾的瘦脸出现在门板上方的小窗格里。
“刘菊香!”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婆娘!老子不是叫你稍微吓唬吓唬就完了吗?哪个让你去唆使李二麻子干那种没脑子的蠢事的!”
“我……我哪晓得周秦那杀千刀的会突然窜回来!”刘菊香也来了火气,隔着门板急赤白脸地辩解,“再说,当初不也是你说的,最好能捏住郑苏月那个小贱人什么短处,让她往后不敢胡咧咧吗?”
“现在说这些屁话还有什么用!”王会计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周秦那小子,他全都清楚了!咱们俩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了!”
刘菊香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下,也彻底慌了手脚:“那……那可咋整啊?”
“你给老子先在这鬼地方老老实实地待着!”王会计语带威胁,恶狠狠地警告,“要是敢在外头多嚼一个字的舌根,休怪老子不顾往日那点情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砰”地一声甩上了小窗,祠堂里,瞬间又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祠堂里头,天色一点点暗沉,眼瞅着就要伸手不见五指。
刘菊香缩在墙角,腿都抱麻了,地上的阴湿气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牙齿咯咯响。
“开门!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她发疯似的捶打厚重的木门,指甲边缘渗出血丝,疼得钻心。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扑到门缝边。
“刘嫂子,你小点声。”门外是陈才民压低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周秦那小子现在火气大得很,你这时候闹腾,他要是真发起狠把你们那点丑事捅到公社,谁也保不住你!”
“才民兄弟,好兄弟,你发发善心!”刘菊香嗓子都喊劈了,带着哭腔哀求,“我一个人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又冷又饿,真要死人了!”
陈才民在门外踱了两步,叹了口气:“嫂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先熬着吧,等周秦气消了,大队长兴许就放你出来了。”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刘菊香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快了,应该快了。”陈才民的声音敷衍着,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刘菊香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王会计那张翻脸不认人的脸在她脑子里打转,恨意和惧意交织着,让她浑身发抖。
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哄她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口,一出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
大队部办公室,烟雾缭绕。
李建民涨红着脸,唾沫星子横飞,桌子被他擂得咚咚作响,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跳。
“郭卫民!你们到底想把二麻怎么样?不就是年轻人不懂事,至于关这么久吗?!”
郭卫民端起搪瓷缸子,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水:“建民哥,消消气。不是我要关他,是周秦不松口,人家是苦主。”
“苦主个屁!”李建民梗着脖子吼,“二麻就是想跟周秦媳妇说几句话,能有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