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勒住缰绳时,枣红马风影的鬃毛正被山风掀起,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望着眼前这座光秃秃的山体,指尖摩挲着马鞍上那道新添的裂痕——这是半月前在黄河渡口与沙匪搏斗时留下的纪念。
\"女烝山。\"他重复着山脚下老者的警告,声音被呼啸的山风撕成碎片。传说这座山每隔三百年便会苏醒,届时山体裂开,喷出的不是岩浆,而是能让金属融化的白色雾气。阿风扯了扯嘴角,将腰间酒葫芦塞得更紧些,\"倒要看看,是雾气烧灼得痛,还是我这风影的马蹄更烫。\"
马蹄踏在裸露的岩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阿风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刚出炉的枣糕混着硫磺味。他警觉地按住剑柄,风影的耳朵突然向后抿去——那是发现猎物的前兆。
溪水在岩缝间蜿蜒,水面漂浮着晶莹的白色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阿风蹲下身时,袖口扫过水面,那晶体竟像活物般游动起来。他猛然抬头,正好看见银光破水而出。
那鱼跃出水面的瞬间,阿风的剑已出鞘。寒光与银影在空中交错,却听见\"叮\"的一声清响。剑尖触到的不是鳞片,而是某种冰凉坚硬的物体。鱼身坠落时,阿风看清了它独眼的轮廓——眼珠呈诡异的螺旋状,正在缓慢旋转。
\"薄鱼。\"他念出《山海经》中的记载,剑尖挑起那具仍在抽搐的鱼尸。溪水突然开始沸腾,白色的雾气腾空而起,阿风的发梢瞬间被染成霜色。他甩开手中已化为焦炭的鱼尸,后退时撞翻了岸边的白石。
石缝中爬出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蜥蜴。它的眼睛与薄鱼如出一辙,正用后腿支撑着身体,前爪不断刨着地面。阿风突然意识到,这蜥蜴正在挖掘逃生的通道。
\"旱灾的前兆。\"他喃喃道,突然抓起蜥蜴按在石上。蜥蜴的尾巴在他掌心剧烈扭动,分泌出的粘液迅速腐蚀着他的皮甲。阿风咬牙坚持着,直到蜥蜴彻底僵硬,才任由它化为灰烬。
风影的嘶鸣将他惊醒。阿风回头看见,远处的山洞口正涌出黑色的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人形在扭曲舞动。他拍了拍马颈,\"走吧老朋友,看来今晚要在山神的床榻上过夜了。\"
洞中潮湿的空气让火折子难以点燃。阿风摸索着前进,指尖突然触到温热的物体。他条件反射地抽剑,却听见一声轻笑。
\"年轻人,你的剑会渴死在这洞里。\"那声音苍老却带着金属质感,像生锈的铜铃在震动。
火光亮起时,阿风看见老者正用枯枝烤着一只肥硕的蝙蝠。蝙蝠的油脂滴在石上,竟发出\"兹兹\"的冒烟声。老者用树枝挑起烤得金黄的翅膀递给阿风,\"尝尝,有避水的奇效。\"
阿风接过时,发现老者的眼睛是透明的。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随着火光摇曳,竟像在流动。
\"女烝山的灵泉在第三层洞窟。\"老者突然开口,\"但看守它的玄鳞兽,比你腰间的剑更饥渴。\"
火光突然熄灭。阿风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了小腿,他挥剑斩去,只听\"啪\"的一声,石地上多了一截断尾。腥臭味弥漫开来,无数尖锐的牙齿啃咬着岩壁,黑暗中传来潮水般的嘶吼。
\"玄鳞兽的幼崽。\"老者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它们嗅到了生肉的味道。\"
阿风的剑在黑暗中划出银弧。每斩断一条尾巴,便有十条新的触角缠上他的身体。他听见风影的嘶鸣,马蹄声在洞中激起回响。突然,一道亮光从洞顶射下——是老者点燃了蝙蝠油灯。
岩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白色蠕虫,它们的触角末端长着锋利的倒钩。阿风的皮甲已被撕开数道口子,鲜血滴落在地上,瞬间被蠕虫吞噬。
\"灵泉的方向。\"老者指向洞壁上闪烁的蓝光,\"但玄鳞兽的巢穴就在前面。\"
阿风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倾倒。烈酒在地面流淌,他抽出火折子点燃。蓝色的火焰在洞中蔓延,蠕虫在火光中尖叫着蜷缩。阿风趁机冲向蓝光处,风影的马蹄踏碎了最后一条触角。
第三层洞窟的中央,灵泉正冒着氤氲白气。泉边趴着的玄鳞兽体型庞大如牛,鳞甲泛着幽蓝光泽。它突然睁开独眼,眼中倒映着阿风的惊愕。
\"它只有一只眼睛。\"阿风倒抽凉气,剑尖抵住玄鳞兽的喉部。兽口突然喷出白色雾气,阿风的衣角瞬间碳化。他滚身避开,玄鳞兽的尾巴卷起狂风,将石柱拦腰扫断。
战斗在雾气中进行得异常艰难。阿风的剑砍在鳞甲上只留下浅浅白痕,而玄鳞兽的利爪却在他的盾牌上留下道道深痕。当兽口第三次喷出雾气时,阿风突然冲入白雾之中。
冰冷的触感包裹全身,阿风感觉呼吸都快被冻结。他拼尽全力将剑刺入玄鳞兽的独眼,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玄鳞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身体开始迅速萎缩,最终化为一滩蓝色的脓水。
阿风颤抖着捧起灵泉水。泉眼周围生长着奇异的蓝色苔藓,触摸时竟有温热的脉动。他将泉水装入酒葫芦,突然听见风影的低鸣。回头时,玄鳞兽的尸体正在迅速腐化,岩壁上浮现出古老的符文,在泉水的映照下流转生辉。
当第一滴泉水洒在干裂的土地上时,沉睡的种子开始拱破泥土。阿风骑着风影奔走于田野间,所经之处,枯井重新涌出清泉,龟裂的大地长出嫩绿的麦苗。村庄上空盘旋的乌云散去,露出久违的蓝天。
老者出现在山脚时,正巧看到阿风将最后一滴泉水弹向空中。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炸开,化作细雨滋润着新生的草叶。
\"你本可以留下泉水。\"老者拄着骨杖走来,杖头雕刻着玄鳞兽的形状。
阿风拍了拍风影的鬃毛,\"那样女烝山下次苏醒时,又会有新的阿风来送命。\"
山洞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巨兽在沉睡中翻身。阿风转身离去,酒葫芦在马鞍上轻轻晃动,里面装着从老者那里换来的蝙蝠翅膀和符文石片。
当风影的马蹄声消失在山道尽头时,女烝山的岩缝间渗出晶莹的水珠。老者望着那道远去的红色身影,枯枝在掌心化为粉末——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炽热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