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妃小心道:“太后莫气,臣妾初时听到时也是气恼万分,后来才知道这话的确有些缘故。”
“什么缘故?”
季淑妃瞄了瞄左右内侍们,韩嬷嬷了然,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季淑妃正色凛然,“太后知道,燕王殿下是怎么从沂州回的盛京吗?”
韩嬷嬷催促道:“淑妃娘娘您就快说吧!”
季淑妃低声禀道:“听说燕王殿下经过滨州时路遇截杀,没有抢钱没有抢物,却下了死手,用了毒!
燕王殿下身边一位将军中了毒剑,被生生的剜下来拳头大的肉来,这才保住了命!
后来,陛下恩准在滨州休养了些时日才回的盛京。”
太后听后,毛骨悚然,一手掩住胸口,声音颤抖着低吼道:“哀家为何不知!为何无人告知哀家!”
季淑妃小心觑了太后一眼,低声说道:“这事臣妾也是刚刚得知,听说前朝尽知,独独后宫不知。
因此可见,卫家怕与燕王结亲,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太后知道了,千万不要说是臣妾说的,否则臣妾怕是不能活了!”
韩嬷嬷一边抚慰太后,一边失神道:“真竟有这样的事,竟敢对皇子…燕王殿下的嘴也忒严了,竟一点风声也没漏给太后。”
太后想起遭遇了这些的魏承昱,心中一片哀戚,“那个实诚孩子,便是苦死了他,他也不肯吭一声,十二年前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季淑妃听了落下泪来,又道:“谁说不是呢?燕王殿下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早些年臣妾刚进宫,不过是个贵人,可章惠皇后从未因臣妾位分低便对臣妾假以辞色。
臣妾便是念着章惠皇后的好,才想为燕王的亲事出一份力的。
不成想,却是这样,还让太后徒增了伤心,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啊!”
说着,便跪在了地上请罪。
太后让韩嬷嬷将其扶了起来,正色道:“你也不要自责,燕王的婚事未定,是哀家这做祖母的不周全。与其让人给他胡乱塞一个过去,倒不如哀家替他做回主。”
季淑妃擦干了眼泪,连忙道:“太后选的人必是没错儿!臣妾也是瞎操心,刚刚见到赵姑娘,想着陆将军的女儿配齐王,那赵姑娘配燕王也是得当的,才提起了这茬。倒惹了太后不痛快,臣妾心中实在难安。”
太后机警问道:“齐王何时配了陆家的女儿?”
季淑妃故作惊讶的回道:“太后不知吗?虽未下聘,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待陛下点头了。”
太后神色凛然,俄而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渐渐落在那道飒爽的身影上,语气幽长,“哀家在这宫中已是耳目闭塞了……”
倏忽一阵秋风起,吹得人身上冷飕飕的……
是夜,建章宫中,韩嬷嬷为太后梳洗过后,太后望着镜中花白的头发和浸满风霜的容颜,喟叹一声。
“哀家老了……”
韩嬷嬷忙道:“太后身体康健,哪里就老了。”
太后没有理睬,又幽幽道:“不知还能梦到懿宁几次啊……”
韩嬷嬷心口一震,“太后……”
太后兀自说着,“昨个儿,哀家又梦到了她。她手里拿着那件大红嫁衣,笑得真开心,她问哀家,‘母后,这鸳鸯上缀着珍珠好不好看?’
哀家说,‘好看。’
她却瘪瘪嘴,摇摇头,‘不好,两只白鸳鸯多不好看啊!”
哀家说,‘那就换成红玛瑙吧。’
她说好,就将白珍珠换成了红玛瑙,换好后,却又说不好。
哀家说,‘哪里不好啊?’
她说,‘母后,你看这鸳鸯上缀上红玛瑙,就像鸳鸯泣着血啊!’
然后,她就哭了,她说‘母后,我怎么就是绣不好这嫁衣啊!’
哀家也急了,说‘别哭,别哭,母后给你去找金线,咱不缀白珍珠,也不缀红玛瑙,咱绣金鸳鸯!’
于是哀家就着急忙慌地去找金线,找啊找,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哀家急得不行,忽然一睁眼,天就亮了!”
“太后……”
韩嬷嬷已经泣不成声,但太后却十分平静,似是说着旁人的事情。
只见她从妆奁中,拿出一个黄布包裹,轻轻地解散开来,里面是一对金镶九龙戏珠镯。
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抚摸着那对金镯,苍老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
“她是恼我啊!哀家有时就在想,哀家应该早点允了她,若是她再能有个孩子,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太后,您不要再说了……”
太后闭上了眼睛,两滴浑浊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怎能不说,怎能不说…我生了她,养了她,可我没有护住她啊!”
韩嬷嬷无法再说什么了,世间最痛便是骨肉分离,至死不见。何况和亲异国,客死他乡,孤坟在外……
镜中的烛光跳跃摇曳,映着那金镯流光溢彩,却又清冷拒人。
太后撑着梳妆台,颤抖着站起身来,韩嬷嬷赶忙扶着。
“去取哀家的宝玺来。”
说着,蹒跚地走到了书案前……
九曲阁的沁园书房里,昏黄的烛火照耀着窗边静默的身影。
萧业双手抱臂,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点,看似十分闲适,但英俊的面容上却是一片深沉。
“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两人,是樊兴和陶谦。
“公子。”
“说。”
萧业没有回头,手上的悠闲动作也未停,但深邃的眼眸却倏忽锐利起来。
“何国公接到消息,太后午后派人到啸台传召燕王,命其连夜赶回,想来明早能到!”
萧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次他又赌赢了!
淡淡秋云,苍苍晴空。翌日,是个明朗的天儿。
一大早,太后就将赵倚华宣进了宫去。
赵老夫人撑着病体,疑惑道:“昨个儿刚进的宫,怎么今日又来宣你?”
赵倚华一边整理妆容,一边答道:“或是清河公主想要习剑,或是太后闷了,总之没什么事,母亲不必担心。”
赵老夫人虽觉得她进宫勤了点,但架不住太后喜爱,也不敢多说什么,又嘱咐了一番“不要失礼”,这才放她离去。
进了宫,请了安后,太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在旁边。
慈祥的笑道:“可知今日宣你来哀家所为何事?”
赵倚华笑道,“便是无事,倚华也愿陪着太后逗趣解闷儿。”
太后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姑娘,哀家喜欢你。昨个儿韩嬷嬷说让你给哀家做孙媳妇儿,那是玩笑儿。”
赵倚华听了,娇颜微微发红。
太后又道:“但今个儿,哀家是真心问你,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