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钱必知等人果然全部告了病假。
萧业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些告假状子全都收好。随后去了大理寺的敛尸房。
一张停尸台上,被杀的库兵张申的尸体被冰块围着,看起来保存还算良好。
萧业仔细查验了尸身,胸膛处有一片青紫,似是踢踹所致,颈间一处刀伤,干净利落,是致命伤,除此之外手掌处有些许擦伤。
从这些伤势看,张申被杀时毫无抵抗的能力。
“发现尸体时官银在哪?”
萧业向第一个给张申验尸的仵作问道。
“回大人,官银放在他衣襟里。”
“多少?”
“五十两,银锭。”
“张家这几日可有要领回尸体安葬?”
仵作摇了摇头,“没有。”
“自认尸后可有再来过大理寺?”
“没有听说。”仵作再次摇摇头。
萧业心中已然有了数,转身走出了敛尸房,朝着捕快房而去。
一面向跟在身后的吉常和谷易吩咐道:“谷易带人去趟张家,查看有无线索。吉常带人打探下张家有无可投奔的亲戚。”
二人相视一眼,面有不解,“公子已经确定了张申是监守自盗?”
萧业分析道:“张家自认尸之后再未露面,事发多日也不领回尸体安葬,定然是知晓官银之事,恐怕已经潜逃出京了!”
二人对萧业向来信服,只是他们仍想不通。
“那张申是如何将官银盗出来的呢?”
萧业剑眉微皱,这个关键之处他还没解开。
户部管理天下钱粮,国库更是重中之重,守备森严。
即使是国库库兵,进出也要层层检查。
单人不可入库,必须几人同行。且进库房前,要脱光身上衣服,只围一块白布在腰间。
从库房出来时,还要检查牙口,举起胳膊跳过一张高脚凳子,以防腋下夹带。
这种情况下,张申是如何将五十两银锭盗出来的呢?
很快,三人来到了捕快房。
大理寺共有三班捕快,捕头三人:王韧、鲁能、郑大勇。
萧业将行动安排了一番:一队去张申家中搜查;一队寻访张家人踪迹;一队去户部,将与张申同值的库兵带回大理寺。
三个捕头听了面有难色,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折了一个大理寺卿,听说钱少卿等人也称病避恐不及,他们实在不想得罪齐王。
谁不知道齐王最得盛宠,日后很可能会被立为皇储!
萧业见几人模样,目光逐渐冷冽。
“本官奉旨办案,谁要是怕了,现在就脱下差服,交上佩刀!
若不卸刀,还要拖延,便是欺君之罪!”
此话落地,三个捕头面面相觑,身后的捕快们则是议论纷纷。
但既无人卸刀也无人接令。
萧业冷哼一声,向吉常、谷易吩咐道:“卸刀!”
“诺!”
二人朗声应答,走上前去便态度强横的去解三个捕头的佩刀。
“大人,有话好好说!”
“是啊大人,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都靠着这碗饭活命呢!”
三个捕头自然不肯乖乖交刀。
“嘿,兄弟,往哪摸呢?”
“哪那么多废话,要么做事要么卸刀!”
“再要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你不客气一个试试!”
暴脾气的郑大勇碰上了直性子的吉常,一方护着不肯解刀,一方非要解刀,争执愈演愈烈。
瞬间脸红脖子粗起来,说话便要动起手来。
萧业冷眼看着,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见院中急急来了一人。
清瘦的个子,留着短须,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激烈的挥舞着。
“住手!大理寺中岂可胡闹!”
萧业打量了下他身上所穿的官服,是个主簿。
来人喝止了将要动手的两人,转身端详了一眼萧业,拱手拜道:“下官大理寺架阁库主簿范廷,见过萧少卿!”
萧业锐利的目光扫到他手中拿的是“户部盗银案”的卷宗。
这倒有些意思了,一窝软蛋滑头的大理寺中还有一个头铁的?
“大人要查‘户部盗银案’,为何要在此浪费时间?”
“范主簿是来送卷宗的?”
“正是。”
“不怕卷进这个案子里?”
范廷闻言,面带不悦的看着萧业,“大人此话何意?”
萧业轻笑一声,接过了卷宗,“没什么,范主簿若是不怕就留下吧。”
范廷听了此话,当真没有走。
他一早便在架阁库等着萧业去查阅卷宗,却左等右等不见人。
本以为也是一个与姚知远一样的糊弄了事的糊涂官,没想到听其刚刚之言,像是真想查案?
萧业没有立即查看卷宗,此案能宣之纸上的东西并无什么紧要。
现下要做的还是那三件事。
“如何?是继续卸刀还是办案?”
三个捕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神色冷峻、态度强硬的萧业,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服了软。纷纷抬手作揖:“卑职愿听大人调遣!”
于是,在萧业的安排下,三队人马齐出。
谷易、王韧去张申家中搜查;吉常、鲁能寻访张家人踪迹;范廷、郑大勇则去户部提人。
一个时辰后,谷易、王韧先回来了。
如萧业所料,张家已经人去屋空,但两人并非空手而归。
从张家火灶里搜到了一些物证:一个坩埚,一把夹剪,还有一大包白色粉末。
坩埚、夹剪,是熔银的工具。
至于那白色粉末,萧业用一支竹笔小心的拨弄着。
“这是硼砂。”
“硼砂?这么多够毒死九头牛的了!”谷易和王韧听后大惊失色。
“硼砂虽有毒,但却是熔银的好东西,可以去除银表面的杂质。”
“所以真的是张申监守自盗?”
萧业点点头,但他还未想到张申是如何盗银的。
将物证慎重收好后,吉常和鲁能回来了。
两人打探到张家在平城有家远亲,极有可能前往投奔。
“对了,公子,我们走访时发现那张申喜欢赌钱,曾经在赌场豪言‘自己有的是银子,十辈子也赌不完’!”
萧业闻言,略一沉吟,随后让二人前往平城将张家人缉拿回京。
眼下,三路人马已回来了两路,均有所收获。
不多时,范廷和郑大勇也回来,只是两人有些垂头丧气。
萧业不觉的惊讶,户部若是乖乖配合了才是奇怪!
“大人,那个石侍郎忒是过分,让我们白等了许多时间,一直不肯交人!”
郑大勇唯恐萧业问责,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
范廷则摆摆手,语带无奈。“其实也不能全怪人家,主要我们没有缉拿文书。”
这种协查之事,或靠情面,或靠规矩,可惜他们一样也没有。
萧业听后没有责备他们办事不力,动用缉拿文书便会伤了与户部的和气,现在他还不想得罪他们。
摒退众人后,萧业拿起了那些告假的状子,放入袖中。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可讲情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