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看后,知晓约见之人应是萧业,心中的苦闷顷刻纾解,将纸条放在灯上烧了。
入夜,盛京的驿馆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萧业审视着两张纸。
一张是豪门党的名单,一张是寒门党的。
豪门党支持二皇子,因齐王有着正统的储君人选身份和陛下的默许,行事高调,几乎都摆在台面上。
往来九曲阁的权贵和朝中重臣大多隶属豪门党。
但寒门党的党羽却极难确定,一则是梁王尴尬的身份,二则是源于五年前的那场“肃清”行动。
五年前,在两党掐的最狠时,寒门党的创始人谈裕儒突然坠马伤残,随后挂冠而去。
没了领头羊的寒门党一时乱了阵脚,而豪门党则在年轻皇子的带领下迅速出手,铲除异己。
那时,萧业还没入仕,但也知晓这场清算。
这场行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以丞相谈裕儒为首的寒门党全面溃败,大周之后再未设过丞相。
因此,除了兵权,陛下又牢牢把握住了政权。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寒门党没有就此覆灭,而是死灰复燃,只是更隐蔽了,且背后不再是谈裕儒,而是梁王了。
梁王,太后的亲生儿子,如今也觊觎着皇位。
萧业将那张豪门党的名单收了起来,将那张空白的寒门党的名单放在火烛上烧了。
梁王的心机比齐王更甚,即便与其周旋了三年,他对寒门党还是知之甚少。
不过,入京之后,多少还是有些收获。
如果他不是与那些提议“三司之上,再设主审官”的官员们心有灵犀,那他就有理由怀疑钱必知和那些提此建议的官员!
纸张燃成灰烬,萧业换了一身适合夜间行走的玄色衣衫。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谷易走了进来。
“公子,信已送到,外面没有盯梢的。”
萧业应了一声,熄灭了灯,两人悄悄潜出驿馆,向着最近的渭水河岸而去。
那里停着一只草船,船头上挂着一盏木制鲁班灯,一个头戴斗笠、船夫打扮的中年汉子等在船头。
见到二人,那汉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激动,以江湖人的规矩单膝跪地,拜道:“樊兴见过公子!”
“快起来,不必多礼。”
萧业跃上小船,伸手扶起了九曲阁的掌柜樊兴。
樊兴站了起来,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欣喜激动。
“三年了,公子终于回来了!在盛京的弟兄们今夜聚齐了,都盼着能见到公子!”
“今夜先见过常山王。”
“常山王会来?”
“对。”
萧业点点头,弯腰钻进了船舱,谷易与樊兴两人便守在了船头。
快到子时,两个黑影行色匆匆来到岸边。接着传来魏承昱的声音:“故人可在船中?”
船里的萧业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沉声道:“殿下,请上船吧。”
小船晃了几晃,魏承昱和韩璋上了船。谷易打起草帘,萧业坐在狭小的舱中,对魏承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魏承昱应邀入座,韩璋则留在了船头。
萧业吩咐了一声“开船”,樊兴吹熄了船头的灯,凭着月色,向着前方撑船而行。
韩璋与谷易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韩璋。”
“谷易。”
两人自报家门后,互相打量着对方。
“今晚送信的人是你?”韩璋开口问道。
“正是!”谷易挑挑眉,两手交叠在胸前。
说完,仍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樊兴看着两人,心想若不是主子们在里面,这两人恐怕就打起来了。
果然,听韩璋道:“改日比试一场如何?”
谷易立马接道:“正有此意!”
樊兴不觉哑然失笑,两个武痴!
船舱里,萧业与魏承昱跽坐席上。借着朦胧的月光,萧业拿起茶壶为魏承昱斟上了茶。
“殿下,舱中促狭,还请殿下恕萧业大不敬之罪。”
魏承昱答道:“不必多礼,也不必绕弯子。本王有许话要问你,这三年你做了什么?为何突然被调到京城?又是怎么将我召回来的?”
萧业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悠悠道:“殿下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让我从何说起啊。”
“那便从头说起!”魏承昱抢白道:“本王很好奇,你是如何凭一己之力走到如今的?”
萧业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地迎上魏承昱的目光。
“三年前,我被摘除功名,贬谪出京,外间都以为我是因为得罪梁王,实则是梁王的招揽手段!”
“招揽?”魏承昱惊讶道,“你投靠了梁王?”
萧业波澜不兴,点点头,“对于梁王来说,的确如此!”
“所以三年前是你和梁王做的局?”魏承昱皱眉问道。
“对,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放心的用我。”
魏承昱听后,震撼不已,用三年换一份信任,这是怎样的心思深沉!
不!不止三年,早在萧业找上自己以前,他就谋划了多年!
“所以户部的案子就是为了推你入京?”
“对,没有户部的案子,还会有其他案子。梁王被困越州,需要一枚杀子在京中为他造势,我便让他相信我会是个很好的棋子。”萧业神色淡然的回答。
“可是,你怎么有把握父皇一定会选你?而且如果这个案子你查不了怎么办?”
魏承昱望着萧业,总觉得他此举太过冒险。
萧业轻笑一声,云淡风轻的答道:“陛下只需记得我与梁王有仇,就一定会选我!至于案子,如果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子,那便会成为死子!”
魏承昱面色凝重,这种稍有不慎便会丧命的事情竟被他说的如此轻巧。他总觉得他与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那你又是如何说服梁王让父皇召我进京的?”
萧业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这个三司主审官本就是个冤大头,梁王自然不会招惹麻烦,又不能让齐王钻了空子,其他皇子年幼,皇族之中,能担当此任的便只有殿下了。”
魏承昱沉思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梁王他…”
“的确是有不臣之心!”萧业知道他想问什么,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想,黑眸更加深不可测。
魏承昱心中一凛,朝堂的形势比他以前预想的还要恶劣,夺储的路上,不光有齐王,还有梁王这个对手!
而且这两人在朝中的势力盘桓已久,自己却毫无根基。
若非眼前的人是他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他都要怀疑,这人要他夺储,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
萧业见魏承昱这般沉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殿下可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