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知道齐王现在恨不得手撕了他,但他脸上云淡风轻,对这“赞赏”坦然受之。
“承蒙殿下赞誉,深感荣幸。”
魏承煦心中的怒火因这泰然自若的态度燃烧更盛,他冷哼一声,走进了东掖门。
萧业目送着这位二皇子的背影,天之骄子,城府颇深,贯会笼络人心。
只是,对于帝王来说,不到病榻之上需要交接权力的那刻,皇子太过精干都未必是好事。
“萧大人,我们怎么办?”
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已到,百官们都进了东掖门,严统有些急了。
“等。”
“等什么?”
“等陛下召见!”
他已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接下来寒门党的人自会把握时机,迫使陛下彻查户部!
果然,如萧业所料。
紫宸殿上,寒门党与一些清流们正在发力。
御史孟含山出列请奏: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严统今日早朝前在御街上遭人刺杀!马车都被扎成了刺猬,百官于东掖门前见到后,无不心惊!”
皇帝听后,心中也不禁一惊,厉声问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御街上行刺朝廷命官?”
知枢密院事杨友恭启禀道:“陛下,此时户部尚书严统与大理寺少卿萧业正在东掖门外求见,陛下不妨召二人进殿,问清来龙去脉。”
语毕,有人站出来道:“臣附议!”
接着又有人附议,越来越多官员站了出来,竟有大半之多!
请旨的官员们沉默的站着,一种无声的压力在殿上蔓延开来。
君王表情肃穆地逡巡着每一个人,没有立时应允。
最后,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前列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王身上。
“齐王可知此事?”
魏承煦听到父皇的问询,从容出列答道:
“回父皇,儿臣刚在东掖门见到了严尚书,但不知具体情形。父皇不如将二人传至殿上问清楚。”
皇帝收回了迫人的目光,着令宣见。
寒门党闻言,全都伸长脖子好奇地看向殿外,而豪门党则略显拘谨别扭。
萧业与严统来到殿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反胃的血腥气。百官不禁摇头皱眉,掩住口鼻。
皇帝拉下脸来,对严统斥道:“朕看你步履稳健,不似受伤。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来见朕?”
听闻天子问责,严统一下跪倒在地,接着竟声泪俱下、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臣今日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百官都看得奇了,这还是以往那个老成持重、八面威风的户部尚书大人吗?
萧业神色如常,严统这个老狐狸的心思他怎会看不出来。
“好了!不要哭了,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在大殿之上像个妇人一样哭哭唧唧成何体统!”
皇帝看不下去了,让人给他打来了水,擦去脸上血污,好好回话。
严统收拾了下脸面,将在御街之上遭遇暗杀之事一一道来。
百官听了“人猪瞒天过海计”,一面佩服萧业的周全,一面嘲笑严统的窘态。
魏承煦则是暗暗咬了牙,这个静默少言,看似温文儒雅的年轻文吏,不但有天大的胆子,还有无双的智计!
“你与何人结的仇?是谁要杀你?竟敢在御街之上刺杀大臣!”
皇帝愠怒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
严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天子的脸色,小声回了句,“臣不知。”
皇帝冷笑一声,“不知?不知你与死猪共乘一车!”
百官中有人掩嘴轻笑,严统则瑟缩着垂着头。
皇帝严厉的目光看向了萧业,“萧少卿,你说!”
萧业闻言出列,不慌不忙答道:
“回陛下,严尚书向微臣道,他或许有危险,请臣护送其上朝面圣。至于是何人想对严尚书不利,臣也不知。”
严统见萧业把问题又推给了自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自己这个老狐狸是碰上对手了!
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两人,脸色已然阴沉。
“严卿既被停职,不在家反思己过,来早朝做什么?”
严统闻言,哭的撕心裂肺,痛断肝肠,头如捣蒜,重重碰地,不多时便磕出血来!
“陛下啊!罪臣受奸人蒙蔽,罪孽深重,愧对皇恩啊!”
此话一出,萧业瞟到齐王脸上闪现一丝慌乱。
“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皇帝厉声斥问。
“陛下!臣被人迷惑,借其官银,导致国库亏空,臣有罪!臣甘愿以死赎罪啊!”
严统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供状。
百官一下安静了下来,大殿上只有严统悔恨的哭声。睢茂赶忙疾步过去接下了供状,奉于圣上。
严统擦擦眼泪,继续道:“库银被盗并非只是库兵所为,而是,而是歧国公府的管事冯贻!
他打着歧国公和齐王的名号欺压于臣,让臣每月从各州府上交的库银中盗取银两交于他。”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萧业见到,魏承煦的脸色虽然难看,但已无惊慌。
严统这个老狐狸,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不过,他也没指望区区一个严统就能扳倒齐王。
皇帝沉着脸,寒声道:“严统!你可知诬陷皇亲是何罪过?”
严统以头碰地,“臣知道,臣说的都是实情!此事是否与歧国公、齐王有关,臣不知道。但挟威逼迫臣的确是冯贻,陛下如若不信,可询问大理寺少卿萧业!”
霎时,满朝文武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萧业身上。
萧业沉声应道:“陛下,关于库银失盗案,臣已查清起来龙去脉。国库官银被盗,系两路盗贼所为。
一路是被杀的张申与看管国库的库兵。他们监守自盗,将库银放入猪肠之中,塞入谷道,此为鼠盗。”
说着,将库兵的供词呈上。
皇帝并百官听此案情无不震撼,将库银塞入谷道,简直骇人听闻!
又听萧业接着道:“另一路便是大盗,正如严尚书所说,嫌犯从各州府上贡的库营当中盗取部分,然后经由漕帮运至云城外的一片芦苇荡中。
那里停了一艘铸银舫,里面有许多银匠和守卫。据嫌犯交代,他们昼伏夜出,夜夜不息地将偷盗的库银熔成碎银!
昨夜,大理寺已将一干人犯全部逮捕,搜出了未来得及熔铸的官银,并在漕帮运银的船上逮捕了歧国公府中的管事——冯贻!”
案情一经剖白,群臣激愤,纷纷请奏陛下彻查库银案。
更有人喊出:“今日敢盗国库、杀朝臣,明日就敢毁社稷!”
齐王及其亲近之臣,此时见群臣义愤填膺,来势汹汹,恐怕被顺势攀咬,均默不作声不敢与其正面争辩。
皇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原本威严的眼神此刻更加寒冽,扫视着殿上瞋目切齿的臣子。
萧业在激烈的人群中,保持缄默。
他知道此刻静坐龙椅上的皇帝有多愤怒,此时还未发作,是怕严查之后事涉齐王难以收场。
毕竟,大皇子常山王外放边关后,齐王便被作为储君来教导。对于这个儿子,他可是寄予了厚望…
因此,在听到御史孟含山奏禀:“既然萧少卿能在短短五日破获此案,那便由萧少卿继续查办,揪出幕后指使之人!”
萧业并不答话,也不表态。
孟含山见他如此,讥讽道:“萧大人,莫不是今早在御街被吓破了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