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警用雨衣帽檐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匿名发来的照片——青山疗养院主楼侧门，门牌号码\"7\"上的锈迹形状与杨振钥匙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就是这里。\"林涛将手机塞回口袋，手电筒光束刺破雨幕，照亮了被藤蔓缠绕的铁门。门锁早已锈蚀，但铰链处新鲜的刮痕在光束下泛着金属光泽。
秦越蹲下身，手套拂过门框底部：\"三天内有人进出过。\"她举起证物袋，里面是半片沾着泥浆的创可贴，边缘印着模糊的指纹。暴雨中，疗养院哥特式的尖顶像巨兽的獠牙，破碎的彩绘玻璃窗后不时闪过诡异的反光。
\"和上周张薇遇害那晚一样的暴雨预警。\"秦越查看手机时，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她手腕上跳动的脉搏，\"气象台说这场雨要下到——\"
\"地下室入口在厨房后面。\"林涛打断她，靴子碾过门廊上干涸的血迹。那些褐色的斑点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的轨迹，延伸向建筑深处。
厨房的瓷砖地面上积着两厘米深的污水，漂浮的蟑螂尸体随着他们的脚步荡开涟漪。陈志刚留在外面警戒，他的对讲机电流杂音越来越重，最后彻底沉寂。林涛推开歪斜的金属柜门，腐坏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等等。\"秦越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她的手电光束锁定在柜子内侧——五道平行的抓痕，中间夹杂着暗红色的组织碎屑。最深处刻着歪扭的\"救命\"，字母\"i\"上的点被替换成一个微型十字架图案。
林涛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变得沉重。他弯腰钻进柜后的通道，生锈的楼梯扶手在他掌下碎裂。黑暗中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节奏精确得像是某种倒计时。
地下室的空气像凝固的果冻，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中混着肉类腐败的甜腻。秦越的手电扫过墙壁时，光束突然剧烈抖动——整面墙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都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编号。在\"周小雅\"三个字上方，新鲜的刻痕还带着木屑的清香。
\"这些是...\"秦越的指尖悬在墙面上方，\"实验体名单？\"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光束停在角落的铁皮档案柜上，七个抽屉只有第六个微微凸出。拉开时，锈蚀的金属摩擦声像是谁的惨叫。里面躺着一沓泛黄的病历，最上方贴着陆文渊年轻时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左胸口袋别着铂金袖扣。
\"《镜面计划第七阶段人体实验记录》...\"林涛翻开扉页，纸张在他手中簌簌作响，\"受试者年龄6-12岁，主要研究镜像神经元对人格重塑的影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手电光照亮了一页实验日志：
【1998.11.3 7号受体出现排异反应，拒绝承认镜中影像为自己。采用电击疗法后，受体开始模仿主镜（陆铭）的微表情。值得注意的是，当主镜故意做出痛苦表情时，受体反而表现出愉悦...】
秦越突然夺过文件，快速翻到后面：\"看这个！\"她的声音变了调。那是一张合影，陆文渊身边站着个穿实验服的助手，面容与现在的杨振有七分相似，但照片标注的日期是1997年——比杨振声称的入职时间早了整整八年。
\"他在撒谎。\"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杨振根本不是偶然发现这个计划，他本身就是——\"
天花板突然传来重物滚动的声音，接着是陈志刚模糊的呼喊。对讲机滋滋作响，传来断断续续的警告：\"有人...陷阱...\"随后是一声闷响，通讯彻底中断。
林涛冲向楼梯时，整栋建筑突然震颤起来。巨大的落石堵死了出口，尘土飞扬中，秦越的手电照到了墙角的监控探头——红色指示灯在灰尘中诡异地闪烁。
\"我们被设计了。\"林涛拽着秦越扑向档案柜后方，一根削尖的钢筋擦着秦越的发梢钉入墙壁。黑暗中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接着是液体流动的声音。
秦越的手电扫过地面，光束照亮了蜿蜒而来的透明液体：\"汽油！\"她的声音劈了叉。林涛踹翻铁柜挡住液体流动，金属与水泥地摩擦迸出火花。在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到了藏在柜子背面的血色数字\"7\"，旁边是用指甲刻出的三个字：救救我。
\"这边！\"秦越发现了一条通风管道。爬行过程中，林涛的膝盖压碎了几个泡面盒，最近的盒子里还有余温。管道尽头透出微光，他们撞开锈蚀的栅栏，跌进一间摆满镜子的圆形房间。
七面等身镜呈放射状排列，每面镜子前都摆着把儿童椅。林涛的呼吸停滞了——中间那面镜子上用口红画着个巨大的笑脸，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与张薇尸体上的刀伤完全重合。
\"上帝啊...\"秦越的手电扫过镜框，那里钉着七张照片。第六张是幼年的陆铭和另一个男孩的合影，两人穿着相同的条纹睡衣，但照片被从中间撕开又拙劣地粘合。林涛凑近时，镜面突然映出第三张脸——戴着渔夫帽的模糊人影一闪而过。
\"有人！\"秦越拔枪的瞬间，所有镜子同时炸裂。玻璃碎片雨中，林涛瞥见通风管口掠过的黑影，那人的左腿拖着奇怪的姿势，就像杨振坠崖时的受伤状态。
他们追出疗养院时，暴雨更猛烈了。陈志刚倒在巡逻车旁，后脑有轻微挫伤。\"有人从树丛里...\"他揉着太阳穴指向东侧，\"穿着和杨振一样的——\"
林涛的视线追过去，恰好捕捉到树丛间一闪而过的反光。那不是金属光泽，而是某种镜片的折射。他想起杨振坠崖前的话：\"镜子才是真实的。\"
回程的警车里，沉默像第三名乘客般挤在后座。秦越突然直起身：\"鞋印样本比对结果出来了。\"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两组鞋印纹路完美重合，\"疗养院提取的鞋印与张薇案外围现场完全一致，但...\"
\"但是什么？\"林涛从后视镜看着她苍白的脸。
\"鞋印上的纤维。\"秦越放大图像，\"这种特殊混纺材质只在一处出现过——陆铭家的波斯地毯。\"
林涛的刹车踩得太急，轮胎在湿滑的路面打滑半圈。后视镜里，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轿车在百米外突然转向，消失在岔路口。雨刷器单调的摆动声中，他想起陆铭审讯时说过的话：\"镜子不会说谎，但照镜子的人会。\"
\"回局里。\"林涛转动方向盘，\"我要再看一遍所有受害者的尸检照片。\"
陈志刚在后座摆弄着从疗养院带回的病历残页，突然发出疑惑的声音：\"这个被墨水遮盖的地方...\"他举起纸页对着顶灯，\"透光看像是个人名。\"
林涛在红灯前接过纸张，隐约辨出被涂抹的\"杨天赐\"三个字。记忆突然闪回——杨振坠崖前喊的最后一句话是：\"天赐从来不是我！\"
\"查这个人。\"林涛将病历拍给技术科，\"重点比对1999年前后的失踪儿童记录。\"
秦越的手机突然亮起，技术科发来的邮件标题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录音带声纹分析异常》。点开附件，频谱图上用红圈标出一段波形——那0.5秒的空白噪音里，藏着一段被删除的咳嗽声，声纹特征与杨振完全匹配。
\"案发当晚...\"秦越的声音发紧，\"杨振就在陆铭的公寓里。\"
警车驶入市局大院时，档案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林涛冲上楼，发现值班员昏迷在控制台前，所有监控屏幕定格在同一帧画面：青山疗养院地下室的镜子房间，此刻镜面上正缓缓浮现血红色的\"7\"。
陈志刚检查电路时，林涛摸到口袋里多出的硬物——一张印着血指纹的门禁卡，背面用针刻着微小字迹：\"下一个天亮前，来看真正的镜子。\"
暴雨拍打着窗户，林涛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身后空荡荡的走廊。有那么一瞬间，倒影中的他，嘴角浮现出与陆铭标志性微笑完全相同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