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林涛的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仍跟不上雨幕倾泻的速度。他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前方那栋隐没在雨雾中的林间小屋——杨振最后的已知藏身处。对讲机里传来陈志刚沙哑的声音:\"A组就位,热成像显示屋内两人,西侧窗口有金属反光。\"
\"狙击点。\"林涛按下通话键,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秦越,电磁干扰情况?\"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秦越断断续续的回应:\"全频段...阻塞...不是自然...\"突然一声尖锐的啸叫刺入鼓膜,林涛猛地扯下耳机,耳道里残留着诡异的嗡鸣,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举起望远镜。小屋二楼的窗帘微微晃动,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杨振正对着警方埋伏的方向微笑,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计数。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那个口型:\"三、二、一——\"
爆炸的冲击波将三辆警车掀翻。林涛被气浪推着撞在树干上,肋骨传来剧痛。浓烟中传来惨叫,他看到两名同事倒在血泊里,其中一人的防弹衣被某种尖锐物刺穿——不是弹片,而是精心布置的钢筋陷阱。
\"撤退!有埋伏!\"陈志刚的声音淹没在第二波爆炸声中。林涛踉跄着爬起来,看到小屋后门闪过一道黑影,渔夫帽下露出半截蜈蚣状的疤痕。
\"杨振往北跑了!\"林涛对着对讲机大喊,却发现设备已经完全失灵。他拔出配枪冲进树林,腐烂的落叶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雨水冲刷着血迹,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断断续续地指向森林深处,像是故意留下的邀请函。
枯枝如骨。
林涛在密林中艰难穿行,每根树枝都像伸出的鬼手般抓挠着他的制服。杨振的身影时隐时现,始终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仿佛在引导这场追捕。有三次林涛几乎要扣动扳机,目标却总在最后一秒隐入树影。
\"你跑不掉的!\"林涛的吼声在雨林中回荡。他的右腿被爆炸碎片划伤,血水渗进靴子,每一步都留下深红色的印记。
前方突然传来树枝断裂声。林涛冲进一片林中空地,却发现地上整齐摆放着几个物件:一副金丝眼镜、一瓶开封的氯氮平药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陆文渊搂着两个穿条纹病号服的男孩,三人站在疗养院台阶上,背后的横幅写着\"镜像计划第一阶段成功\"。
照片被人用红笔在其中一个男孩脸上画了叉,另一个男孩的头部被剪去,只留下空洞的轮廓。林涛弯腰去捡时,后颈汗毛突然竖起——太安静了,连雨声都消失了。
\"你喜欢我的收藏吗,林警官?\"
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涛抬头看见杨振蹲在橡树横枝上,雨水顺着他的渔夫帽檐滴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蜿蜒水痕。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姿态——像只蓄势待发的蜘蛛,却带着陆铭标志性的优雅坐姿。
\"七个警察受伤,两个重伤。\"林涛缓缓举枪,\"你本可以逃得更远。\"
杨振歪头的角度与审讯室里的陆铭如出一辙:\"但那样你就看不到这个了。\"他突然扯开衬衫,露出锁骨下方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疤痕,\"陆文渊的杰作,每次电击都精准控制在海马体记忆区。\"他的手指抚过那些凸起的伤痕,\"知道为什么选七吗?因为七岁是人格成形的关键期。\"
林涛的准星锁定杨振的眉心,却发现对方毫不在意地晃动着双腿。这个距离不可能射偏,除非——
\"你在想为什么我不怕枪。\"杨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引爆器,\"整片森林都埋了铝热剂,足够把证据烧得干干净净。\"他忽然换成了陆铭接受媒体采访时的标准微笑,\"当然,也包括你那些躺在医院的下属。\"
雨势渐小,林间升起雾气。杨振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声音却异常清晰:\"其实我们见过,在你调查三年前那起毒贩猝死案时。记得停尸房那个总在哼歌的清洁工吗?\"他哼起一段摇篮曲,音调与林涛记忆中的完全吻合。
林涛的食指在扳机上微微发抖。三年前那个案子,正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如果当时注意到死者虎牙的分叉特征...
\"别自责。\"杨振像读心般说道,\"连陆铭自己都不知道他牙科记录的异常。陆文渊给他做了全套记忆覆盖,包括如何优雅地使用餐具。\"他突然模仿起陆铭切牛排的动作,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远处传来警笛声,杨振的表情骤然阴沉。他像猿猴般敏捷地荡到另一棵树,朝森林深处跑去。林涛紧追不舍,受伤的腿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有两次差点摔下陡坡。
树木突然变得稀疏,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林涛冲出森林,眼前是陡峭的悬崖,怒涛在五十米下的礁石上撞得粉碎。杨振站在悬崖边缘,渔夫帽被风吹落,露出与陆铭七分相似的面容——如果不是那道贯穿左脸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几乎能以假乱真。
\"站住!\"林涛举枪的手微微颤抖,\"你逃不掉了。\"
杨振却笑了。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起后显示数十个监控画面:陆铭的办公室、公寓、健身房...甚至周小雅的美容院。每个画面右下角都有日期标记,最早的可追溯到五年前。
\"观察陆铭就像研究镜中的自己。\"杨振的手指划过屏幕,调出一段陆铭在浴室刮胡子的私密录像,\"他打领结时会不自觉地舔嘴角,紧张时右手小指抽搐——这些习惯都是我花了三年时间培养的。\"画面切换到陆铭接受心理治疗的场景,沈静诊所的窗帘缝隙处,隐约可见一个摄像头反光。
林涛感到一阵恶寒:\"张薇发现了你的监控?\"
\"她比你们聪明多了。\"杨振调出一段模糊录音,张薇的声音颤抖着:\"你不是陆铭...疗养院的档案里...你们是双胞胎...\"录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海浪声突然变得狂暴。杨振从怀中掏出一个绒布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铂金袖扣——包括案发现场那枚刻着\"L.w.Y\"的仿制品。
\"陆文渊的收藏。\"他拈起一枚对着月光细看,\"每终止一个实验体就熔一枚袖扣做纪念。这枚...\"他指向内侧微小的\"3\"字刻痕,\"是用我哥哥的牙齿做的。\"
林涛的视线突然锁定在杨振的右手——无名指缺失最后一节,与疗养院病历记载的\"7号受体右手第四指远端缺损\"完全吻合。这个细节太过隐蔽,连陆铭本人都未必知晓。
\"终于注意到了?\"杨振举起残指,\"陆文渊说这是镜像计划的必要代价。知道什么叫'人格覆盖'吗?\"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孩童般的哭腔,\"就是每天被绑在电击椅上,看着录像里的陆铭吃饭走路说话,直到你以为自己就是他...\"
雾中传来犬吠声,警方搜救队正在逼近。杨振的表情突然分裂成两种状态——左脸狰狞如恶鬼,右脸却浮现出陆铭式的儒雅微笑。他解开外套,露出腰间缠绕的电线与雷管。
\"站住!\"林涛的吼声被海风撕碎,\"你哥哥杨天赐不是意外死亡,对吗?\"
杨振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这个名字是道咒语。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恐惧:\"哥哥说镜子会吃人...他们把他绑在镜子屋里三天三夜...最后他认不出自己了...\"他的手指疯狂抓挠着脸,撕下大块结痂的疤痕,\"陆文渊说这叫'清除原生人格'...\"
搜捕队的强光穿透雾气。杨振突然冷静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扔给林涛。钥匙在空中翻转,月光下可见齿痕被刻意锉成数字\"7\"的形状。
\"地下室7号柜。\"杨振后退到悬崖边缘,\"告诉陆铭,他喝的普洱茶里一直掺着氯氮平,否则'镜中人'早就醒了。\"他的外套被风吹开,露出内袋里\"拾光书屋\"的收据一角。
\"等等!\"林涛向前扑去,却只抓住一把潮湿的空气。杨振仰面坠入黑暗,最后的微笑在月光下如同破碎的镜面。他的身体在礁石上撞出沉闷回响,瞬间被浪花吞没。
搜救队的探照灯将悬崖照得雪亮。林涛跪在崖边,发现岩壁上刻满了\"镜中人\"字样,最新的一道刻痕还残留着石屑,日期赫然是张薇遇害前一天。
秦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警已经出动,但这种浪涌...\"她突然住口,指着林涛手中的钥匙,\"这是...?\"
林涛望向漆黑的海面,钥匙齿痕深深嵌入掌心。远处的灯塔扫过一道光束,照亮了悬崖底部——那里有个被潮水半淹没的岩洞,洞口形状酷似一面倾斜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