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林涛用拇指抹开证物袋上的灰尘,1998年7月15日的《晨报》头版在冷光下泛出诡异的青黄色。照片里烧成骨架的疗养院建筑上,歪斜的十字架像根戳穿夜空的黑色肋骨。
\"第七次了。\"秦越突然出声,吓得林涛差点打翻咖啡。法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点在报纸边角,\"火灾报道里特意提到七名患者,但尸体认领记录只有六份。\"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小时前陈队摔在他桌上的停职令还在口袋里发烫,现在ptSd的幻听又开始在耳道里爬行——总听见搭档张明垂死时血泡破裂的咕噜声。他猛灌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劣质纸杯在掌心皱成一团。
\"你看这个。\"秦越突然压低声音。显微镜下,报纸油墨里嵌着几粒蓝色晶体,在紫外灯下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和陆铭指甲缝里提取的物质光谱一致。\"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档案室铁柜上斑驳的\"7\"字划痕。林涛的视线突然模糊,恍惚看见柜门玻璃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穿病号服的少年。再眨眼时,幻象已消失不见。
\"你脸色像死人。\"秦越把薄荷糖拍在他手心,\"陆文渊的论文我找到了,《多重人格的镜像诱导》——老东西管这叫'神圣的七重净化'。\"
论文配图让林涛胃部抽搐。七个男孩排成一列,左臂烙着数字1到7,像屠宰场里待检疫的生猪。照片底部被撕去一角,残留的纸缘呈现锯齿状。
\"叮——\"
手机屏亮起的蓝光中,匿名邮件只有一行字:【第七面镜子在沈教授书房】。林涛的呼吸凝滞了,三小时前沈静接受询问时,确实不断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戒面是罕见的镜面切割。
暴雨拍打车窗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抓挠。沈静开门的瞬间,林涛注意到她睡衣第三颗纽扣扣错了位置,袖口沾着某种蓝色粉末。
\"林警官?\"沈静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我丈夫的解剖报告......\"
\"有些细节需要确认。\"林涛的目光越过她肩膀,客厅壁钟的指针停在7点07分。雨水顺着他的警徽滴落,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书房弥漫着檀香与霉味的混合气息。沈静倒茶的手抖得厉害,瓷杯与托盘碰撞出细碎颤音。林涛假装查看书架,实则盯着书桌抽屉——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锁孔边缘沾着微量皮肤组织。
\"陆教授最后那晚,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沈静的茶杯突然倾斜,红茶在亚麻桌布上漫成血泊形状。\"他...他总在半夜惊醒,说梦见一面打不碎的镜子。\"她的指甲陷入掌心,\"上周三凌晨,我听见他在书房吼叫,说什么'七号病人不是我'......\"
林涛的视线被书柜玻璃反射的光斑吸引。走近才发现那不是反光,而是藏在法学典籍后的金属保险箱,密码轮停在7-1-7的位置。他突然转身:\"能借用下洗手间吗?\"
镜面柜门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林涛拧开水龙头,水流声掩盖了他拉开药柜的动作——最下层搁着半盒阿普唑仑,生产批号以7开头。药盒底部粘着张便签:【剂量已达7mg,出现逆行性幻觉】。
返回书房时,沈静正对着窗户发呆。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她的侧脸在闪电中苍白如蜡像。\"您知道圣心疗养院吗?\"林涛突然发问。
沈静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炸响的惊雷中,林涛听见某种金属物品落地的脆响。弯腰假装捡笔时,他在沙发底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半片染着蓝漆的指甲盖。
\"只是...听说过。\"沈静的声音飘忽得像隔了层毛玻璃,\"陆铭从不提他父亲的事。\"
林涛的指尖触到书桌底部。借着系鞋带的姿势,他摸到一块凸起的金属片——微型录音笔的指示灯正在黑暗中规律闪烁,每七秒亮一次红光。
审讯室的单面镜映出周小雅肿胀的眼睑。女孩把玩着矿泉水瓶,塑料在她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你和陆教授去过后山实验室?\"
周小雅突然用瓶底在桌面敲出七下节奏。\"镜子里...镜子里有东西。\"她的眼球快速颤动,\"陆老师最后那晚,把书房镜子砸了三次,可玻璃上连裂痕都没有......\"
林涛推过现场照片:\"认识这个吗?\"烧焦的疗养院废墟上,某个窗口用红漆画着巨大的\"7\"。
女孩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抓挠着手臂内侧,那里有排新鲜的指甲印,恰好组成北斗七星形状。\"他们...他们在镜子里养东西!\"周小雅突然尖叫,打翻的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七号病房的镜子是活的!\"
当镇静剂针头刺入她手臂时,林涛看见女孩嘴唇蠕动着重复同一句话。俯身凑近,带着药水味的吐息拂过他耳廓:\"去找杨医生...只有他知道怎么打碎镜子......\"
监控室的屏幕雪花点突然加剧。林涛回放录像时发现,周小雅失控前三十秒,所有摄像头同时出现七帧异常画面——每帧角落都闪过穿病号服的模糊人影。
\"查查这个杨医生。\"林涛把染蓝的指甲碎片递给秦越,\"还有,化验下沈静家录音笔里的——\"
他的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杂音。值班民警断断续续的汇报中,几个关键词格外清晰:\"举报信...证据遗失...立即停职...\"
陈队办公室的百叶窗把阳光切成碎片。举报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但林涛注意到所有带弯钩的笔画都呈现不自然的7度倾斜。
\"上面直接下的命令。\"陈队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你违规调阅封存档案,还擅自接触关键证人。\"
林涛盯着举报信末尾的红色指印——纹路中心有个微小的\"7\"字形分叉。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尖啸,透过玻璃,他看见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仰头张望,左脚的皮鞋在积水里映出模糊倒影。
\"给我48小时。\"林涛突然扯下警徽拍在桌上。金属撞击声中,陈队抽屉里的镇静剂药瓶滚落在地——标签上的剂量被人用蓝笔改成了7ml。
电梯镜面映出林涛扭曲的身影。下行到七楼时,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金属表面刻字。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镜面上赫然出现七个血指印,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公寓走廊的声控灯坏了。林涛摸黑开锁时,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古龙水味——带着苦杏仁的甜腻。床头柜上的相框倒扣着,他和张明的合影背面,有人用蓝墨水画了七个同心圆。
衣柜门微微晃动。林涛缓缓拔枪时,瞥见穿衣镜边缘有块不规则阴影。下一秒,镜中自己的倒影突然眨了右眼——而他本人分明睁着双眼。
\"谁?!\"林涛的暴喝声中,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等他冲到阳台时,只看见楼下的鸭舌帽男子正弯腰系鞋带——右脚皮鞋后跟沾着新鲜的蓝漆。
暴雨如注。秦越的SUV在坑洼路面上颠簸,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徒劳的弧线。\"你疯了?\"法医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停职期间擅闯案发现场,足够扒掉你这身警服!\"
林涛擦拭着配枪,金属部件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记得张明临终的话吗?\"枪管反射的光斑在他脸上游移,\"他说凶手左眼是灰蓝色的。\"
车灯照亮锈蚀的铁门时,两人同时倒吸冷气。疗养院残骸比报纸照片更骇人,焦黑的墙面上爬满藤蔓,像无数血管缠绕着腐朽的躯干。主楼门廊上方,\"圣心疗养院\"的\"心\"字只剩半个竖弯钩,在闪电中宛如巨大的数字\"7\"。
秦越的手电光束突然剧烈颤抖。光束尽头的灰墙上,密密麻麻的\"7\"字刻痕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最新的一道还沾着暗红碎屑。林涛用证物袋刮取时,碎屑在紫外灯下泛出熟悉的蓝光。
\"不是血。\"秦越的声音干涩,\"是某种药物结晶...和陆铭指甲缝里的成分吻合。\"
地下室的门锁已经锈死。林涛用消防斧劈砍时,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激荡出诡异的回声,仿佛无数孩子在同步数数:\"...5、6、7......\"
门轴断裂的瞬间,霉味混着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秦越的手电照出房间中央的金属台,七条束缚带在积灰中显出人形轮廓。墙壁上钉着的病历卡突然被穿堂风掀起,露出下面被遮盖的镜面——平滑如新,毫无裂痕。
\"天...\"秦越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滚动间,林涛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病床上的男孩注射。当他想凑近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只苍白的手穿透玻璃,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电筒滚进角落,照亮地上一本烧焦的日志。残页上的字迹在蓝光中浮现:【7号载体出现镜像投射现象,建议立即进行第七阶段电击...】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日志最后一页粘着张烧焦的照片,依稀能辨出七个穿病号服的男孩,最右边那个的面部被烧穿一个洞,但残留的衣角露出蓝色条纹——和陆铭死亡现场发现的线头完全一致。
\"有人来了。\"秦越突然关掉手电。黑暗中,皮鞋踩碎玻璃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逼近,每一步的间隔精确得像是心跳。林涛屏住呼吸,听见来人在门前停下,金属打火机盖开合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火苗亮起的瞬间,林涛看清了鸭舌帽下的脸——是档案室那个总值夜班的管理员。但更骇人的是他左眼的虹膜,在火光中呈现出病态的灰蓝色,就像张明临终描述的那样。
\"你们不该来这儿。\"管理员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共鸣,仿佛同时有七个人在说话。他举起打火机,火光照亮墙上那面诡异的镜子——此刻镜中竟空无一人。
秦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林涛举枪的手突然僵住,因为他看见管理员身后,七个穿病号服的身影正从黑暗深处浮现。他们的左臂上,数字1到7的烙印在火光中渗出血珠。
\"第七面镜子...\"管理员微笑着后退,身影逐渐与镜面重合,\"从来不在沈静书房。\"
惊雷炸响。闪电劈落的刹那,林涛看见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左臂——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正在流血的\"7\"字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