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摩挲着照片边缘的编号7，这个数字突然在他掌心发烫——二十年的阴影，此刻正在三公里外那个海雾笼罩的渔港等着他们。他抬头看向窗外，雨后的城市泛着潮湿的光，但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正缓缓移动，那是通往青山镇的方向。
\"全员检查装备。\"林涛将照片塞进战术背心的口袋，转向整装待发的队员们，\"目标杨振，化名'老吴'，六十五岁左右，但根据秦越的分析，此人可能经过某种身体改造，体能远超常人。\"
秦越正在调试热成像仪，闻言抬头补充：\"疗养院档案显示他身高一米七二，但监控里这个'老吴'至少一米七八，而且步态分析显示右腿比左腿长0.5厘米——这不符合自然生长规律。\"
技术科的小王吹了声口哨：\"所以陆文渊真的在搞人体实验？\"
林涛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防弹背心的搭扣。他想起陈志刚塞给他的那张纸条——\"7号病人姓名栏最初写的是'实验体'\"。三十年前的罪恶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线，而他们现在要去抓的，或许既是凶手，也是受害者。
\"出发。\"林涛拉开车门，潮湿的皮革气味混合着枪油的味道钻入鼻腔。五辆没有标志的黑色SUV缓缓驶出市局大院，向着被海雾永久笼罩的青山镇驶去。
青山镇像一块被时间遗忘的伤疤，歪斜的木屋沿着陡峭的海岸线排列，渔网和腐烂的海藻挂在生锈的铁钩上，在咸湿的海风中轻轻摇晃。林涛下车时，靴底立刻陷进潮湿的沙地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吱声。
\"这鬼地方连GpS信号都不稳定。\"秦越敲了敲手持终端，屏幕上闪烁着雪花点，\"镇上一共七十三户居民，'老吴'住在最东边的旧灯塔里，独居，靠修补渔网为生。\"
林涛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灰蒙蒙的雾气中，一座红白相间的灯塔若隐若现，顶部的玻璃早已破碎，像一只瞎了的眼睛。
\"居民登记显示他2003年搬来，正好是圣心疗养院关闭后的第二年。\"秦越翻着资料，\"但奇怪的是，镇上没人记得他刚来时的样子，都说'老吴一直就在那儿'。\"
林涛感到后颈一阵刺痛。太完美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在一个遗忘时间的镇子。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配枪，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分三组行动。\"林涛压低声音，\"A组跟我正面接近，b组封锁海岸线，c组在镇口待命。记住，此人极度危险，可能持有武器。\"
队员们无声地点头，迅速散开。林涛带着秦越和两名特警沿着潮湿的木栈道向灯塔走去，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越靠近灯塔，雾气越浓，能见度降到不足五米。咸腥的海风里突然混入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像是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
\"队长，有情况。\"秦越突然拉住林涛的袖子，指向地面。潮湿的沙地上，一串脚印清晰可见，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脚印深浅完全一致，就像是用模具压出来的。
林涛蹲下身，用手指丈量脚印长度。\"43码，但步幅...\"他皱眉比划了两下，\"将近一米，这不符合正常步态。\"
秦越迅速拍照记录：\"像是刻意控制每一步的距离，或者...\"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肌肉控制能力异于常人。\"
特警小张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安静。所有人立刻蹲下，林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几秒钟后，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灯塔方向传来，像是生锈的铰链在缓慢转动。
\"他在等我们。\"林涛轻声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做了个包抄的手势，两名特警立刻猫腰向两侧移动。秦越调试着热成像仪，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屏幕上显示灯塔内有一个清晰的人形热源，但那个\"人\"的体温只有34度。
\"这不正常...\"秦越的声音有些发抖，\"除非他服用了某种降低代谢的药物。\"
林涛没有回答，他正盯着灯塔底层的一扇小窗。模糊的玻璃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回望着他。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突然从他们的无线电耳机里爆发出来，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耳朵。
\"干扰器！\"林涛扯下耳机大喊，但已经晚了——灯塔的门猛地打开，一个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出来，眨眼间就消失在浓雾中。
\"追！\"林涛拔腿就跑，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雾气像有生命的实体般缠绕着他的四肢，前方的黑影时隐时现，始终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更诡异的是，无论林涛如何加速，这段距离始终不变，仿佛对方在刻意控制速度。
\"A组报告，目标向东南方向逃窜！\"林涛对着无线电喊道，但只收到一阵静电噪音作为回应。他的肺部开始灼烧，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突然，前方的黑影一个急转弯，消失在一排破败的木屋后面。
林涛刹住脚步，举枪警戒。秦越气喘吁吁地跟上，热成像仪上的光点显示目标静止在木屋后方。\"他在等我们。\"林涛低声说，做了个包抄的手势。
两人一左一右接近木屋转角。林涛深吸一口气，猛地闪身而出，枪口直指前方——空荡荡的小巷里只有几个生锈的油桶，地上散落着腐烂的鱼内脏，腥臭扑鼻。
\"不可能...\"秦越检查着热成像仪，\"明明显示就在这里！\"
林涛蹲下身，发现潮湿的地面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通向一扇半掩的地下室门。门把手上沾着某种透明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小心点。\"林涛示意秦越退后，用枪管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黑暗的地下室里，隐约可见几个玻璃容器反射着微光。
秦越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住了——地下室里摆满了医疗设备，有些明显是八十年代的款式。墙上贴满了发黄的照片和剪报，正中央是一张圣心疗养院的平面图，7号病房被红笔反复圈出。
\"这是他的'工作室'。\"林涛小心地踏入地下室，靴子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的目光被一个玻璃罐吸引——里面漂浮着一个人类大脑标本，连接着几根电极，罐子上的标签写着\"7号，1989.7.21\"。
秦越突然惊呼一声：\"林队，你看这个！\"她指向角落里的一台老式录像机。林涛按下播放键，雪花屏闪烁几秒后，出现了一段模糊的影像：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镜头站在病床前，床上绑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年。\"第七次镜面反射实验。\"画外音响起，是陆文渊的声音，\"实验体表现出显着的人格解离症状，建议增加电击频率...\"
林涛的胃部一阵绞痛。画面中的少年突然转向镜头，那张脸——年轻的陆铭的脸——扭曲成一个非人的表情，嘴角咧到耳根，眼睛却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录像戛然而止。秦越脸色苍白：\"所以陆铭真的是...实验体？\"
林涛正要回答，头顶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巨响。两人迅速转身，只见地下室入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灰白的头发，布满疤痕的脸，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杨振。\"林涛举枪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
男人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诡异得不像人类。\"好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像是刻意控制每个音节的发声，\"你们找到我的小博物馆了。\"
\"双手举起来！\"林涛厉声喝道，同时用眼神示意秦越准备包抄。
杨振——或者说老吴——却笑了起来，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林警官，你知道吗？人类大脑有860亿个神经元，但只需要改变其中不到1%的连接方式...\"他突然抬起右手，林涛几乎要扣动扳机，却发现对方只是指向墙上的照片，\"就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人格。\"
林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陆文渊站在中间，两侧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最边上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助手——有着和杨振相似的轮廓。
\"陆文渊的'镜面计划'。\"杨振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换了一个人在说话，\"不是治疗精神病，而是制造人格分裂。7号病房的镜子...那才是真正的实验设备。\"
秦越趁机挪到侧面，但杨振的头立刻转向她，速度快得不自然。\"别动，小姑娘。\"他温和地说，声音又变了，这次像个慈祥的老人，\"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想完成我的作品。\"
\"什么作品？\"林涛稳住枪口，拖延时间。他能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增援快到了。
杨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右眼突然不受控制地快速眨动。\"陆文渊的赎罪券...他儿子欠的债...\"他的声音开始混乱，时而尖锐时而低沉，\"镜子碎了...但碎片还在继续反射...\"
突然，他扑向角落里的一个金属箱子。林涛大喊：\"停下！\"但杨振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打开箱子，拿出一支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脖子。
\"不——\"秦越冲上前，但为时已晚。杨振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像活物般蠕动。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完全变了——冷酷、锐利，像个年轻的外科医生。
\"林警官。\"这个\"新\"的杨振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我想请你见证最后一幕。\"说完，他猛地撞向身后的木板墙，脆弱的木板应声而碎，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浓雾中。
\"追！\"林涛和秦越冲出地下室，正好遇上赶来的增援。浓雾中，杨振的身影正向海岸边的悬崖跑去，动作协调得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封锁悬崖！\"林涛对着无线电大喊，同时全力冲刺。悬崖越来越近，他能听到海浪拍打岩石的轰鸣。杨振站在悬崖边缘转过身，海风吹乱他灰白的头发，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别过来！\"杨振的声音又变了，这次带着哭腔，\"他们在我脑子里说话...太多声音了...\"
林涛在距离他十米处停下，举起双手示意冷静：\"杨振，我们可以帮你。陆文渊已经死了，你不需要再——\"
\"陆文渊？\"杨振突然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呜咽，\"你以为我是为了报复？不...不...我是为了完成实验。\"他的右手神经质地摸着脖子上的一个疤痕，\"第七阶段...镜面反射的终极形态...\"
秦越悄悄从侧面靠近，但杨振立刻察觉了。\"站住！\"他厉声喝道，声音又变成那个冷酷的医生，\"你们想知道真相？看看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湿漉漉的笔记本，扔到林涛脚边。
林涛弯腰捡起，迅速翻了几页——上面详细记录了陆铭二十年的生活习惯、作息规律，甚至是他喝咖啡时的小动作。最后一页是张薇被害的完整计划，精确到分钟。
\"陆铭是我的杰作。\"杨振骄傲地说，声音又切换回那个医生，\"三十年的潜移默化，镜面反射的完美案例。但张薇发现了...她不该翻那些档案...\"
林涛的血液凝固了：\"你是说...陆铭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凶手？\"
杨振的右眼又开始快速眨动，他痛苦地抱住头。\"镜子...碎了...\"他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我是谁...我是7号...我是杨振...我是...\"
突然，他站直身体，表情平静得可怕。\"再见，林警官。\"他用陆文渊的语气说，然后向后一仰，坠入悬崖下的怒海。
\"不！\"林涛冲到悬崖边，只看到白色的浪花吞没了那个下坠的身影。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拍打在他脸上，远处的海雾中，一只海鸥发出凄厉的鸣叫。
秦越跪在悬崖边，徒劳地用热成像仪扫描海面。\"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发抖，\"这么高的悬崖，这种海浪...\"
林涛握紧那本湿漉漉的笔记本，突然注意到封底内侧粘着一张照片——五个穿病号服的少年站在疗养院花园里，每个人胸前别着数字徽章：3、5、7、9、11。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小字：\"镜面反射第一阶段，1987.4.15\"。
\"老天...\"林涛轻声说，海风几乎带走了他的声音，\"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