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圣心疗养院斑驳的外墙蜿蜒而下，在青灰色石砖上勾勒出扭曲的黑色纹路。林涛站在锈蚀的铁门前，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腐败的甜腻气息——像是消毒水与朽木混合的味道。他伸手触碰门锁，指尖立刻沾上一层红褐色的铁锈。
\"红外扫描显示建筑内部有三个热源。\"秦越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留在两百米外的监控车里，\"两个在地下室，一个在三楼西侧。\"
林涛抬头望向这座哥特式建筑，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破碎的彩绘玻璃窗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他掏出从档案馆找到的3号钥匙，插入锁孔时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锁被换过。\"林涛用力转动钥匙，锈屑簌簌落下，\"这把钥匙打不开。\"
秦越的呼吸声在耳机里变得急促：\"用液压剪。陈队给你的装备包里有。\"
林涛从背包取出工具，钳口咬住铁链的瞬间，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随着一声闷响，铁链断裂砸在积水中，溅起的泥点在他裤腿上留下深色痕迹。
\"我进去了。\"林涛压低声音，\"保持通讯。\"
推开铁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前院的石板路缝隙中钻出丛丛野草，几株夹竹桃在雨中耷拉着脑袋，惨白的花朵散落一地。林涛的靴子踩过积水，每一步都激起细小的涟漪，倒映出他扭曲的身影。
主楼的门廊下，一块残缺的铜牌斜挂着：\"圣心疗养院·精神疾病研究中心\"。门把手缠着铁链，但门板早已腐朽，轻轻一推就裂开一道缝隙。林涛侧身挤入，霉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鼻腔立刻产生刺痛感——与档案馆消毒室如出一辙。
大厅里，雨水从天花板裂缝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月光透过破碎的穹顶玻璃照射进来，给满地狼藉镀上一层幽蓝。翻倒的轮椅、散落的病历本、破碎的输液瓶，所有物品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唯有几串新鲜的脚印通向走廊深处。
\"脚印尺寸42码，花纹与张薇案发现场外围提取的部分吻合。\"林涛蹲下检查，手指拂过脚印边缘，\"不超过48小时。\"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声：\"陆铭穿40码。\"秦越停顿片刻，\"但杨振的档案记录是42码。\"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顺着脚印走向东侧走廊，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后面发黄的石膏。某间诊室门上贴着\"陆文渊教授\"的铜牌，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有动静。\"林涛拔出配枪，食指轻搭在扳机护圈上，\"东区诊室。\"
他缓缓推开门，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室内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一张解剖图从墙上垂下半边，图表上的大脑区域被红笔圈出多处。办公桌上的显微镜镜片已经碎裂，旁边摆着几个培养皿，里面长满了墨绿色的霉菌。
金属声再次响起，来自文件柜后方。林涛屏息靠近，枪口对准声源方向——
一只老鼠叼着金属瓶盖窜出，撞翻了一个玻璃烧杯。林涛松了口气，却在弯腰时瞥见文件柜底部夹着一张照片。他抽出照片，灰尘在月光下飞舞。那是一张合影，陆文渊站在中间，两侧是七八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背景正是这间诊室。照片底部用钢笔写着日期：1994.9.15。
\"找到一张旧合影。\"林涛用手机拍下照片，\"陆文渊和他的团队。\"
\"等等，\"秦越突然提高音量，\"放大最右边那个人。\"
林涛两指放大图像，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站在边缘，手里拿着某种金属器械——与档案馆找到的医护人员合影中的杨振完全一致。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中杨振的站姿、头部倾斜角度，甚至镜片反光的位置，都与陆铭接受审讯时的监控录像分毫不差。
\"这不是巧合。\"林涛的声音发紧，\"有人在刻意模仿陆铭。\"
一阵冷风突然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吹散了桌上的文件。林涛弯腰捡起几张，发现是泛黄的治疗记录：
\"7号实验体今日出现显着镜像行为...当展示V的照片时，其面部肌肉运动同步率达到93%...建议终止实验...\"
\"杨医生坚持继续刺激前额叶...称这是突破性进展...\"
记录末尾的签名被血迹模糊，只能辨认出\"1995.10\"的日期。林涛的指尖微微发抖，这些纸页与档案馆火灾同处一个时间节点。
\"去地下室。\"秦越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热源还在那里。\"
走廊尽头的楼梯向下延伸，黑暗如同实质般涌动。林涛打开强光手电，光束照出楼梯扶手上干涸的暗红色手印。每一步都让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气中腐败的气味越来越浓。
地下室的铁门上用红漆画着一个巨大的\"7\"，旁边贴着手写告示：\"镜面计划·绝密区域\"。门锁是精密的电子装置，早已断电，但3号钥匙完美地插入了备用机械锁孔。
\"钥匙是对的。\"林涛转动钥匙，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推开门瞬间，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扑面而来。手电光照亮了一个宽敞的实验室：中央是手术台，两侧排列着监控设备，墙上钉着数十张大脑扫描图。最引人注目的是西侧整面墙——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但\"陆文渊\"三个字反复出现，最新的一处刻痕还很新鲜。
\"这些是...实验对象？\"林涛走近墙壁，手指抚过刻痕，\"最早的日期是1988年。\"
手电光扫过墙角，那里堆着几个玻璃容器，福尔马林液体中漂浮着灰白色的大脑切片。标签上写着编号和日期，其中一个标注着\"7号·1995.10.31\"的罐子被打碎，液体早已蒸发，只剩下一块干瘪的组织。
\"林涛，\"秦越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两个热源正在向你移动！距离不到二十米！\"
林涛迅速关闭手电，闪身躲到手术台后方。黑暗中，他的耳鸣毫无预兆地发作，尖锐的噪音中夹杂着老徐临终时的呢喃：\"太完美了...\"汗水顺着背脊流下，浸透了衬衫。
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伴随着金属拖拽声。一道光束扫过实验室门口，接着是低沉的男声：\"...清理干净...不能留痕迹...\"
另一个声音回应，语调平板得不自然：\"3号区域已完成。7号材料转移完毕。\"
林涛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第二个声音——每个字的音调起伏都与陆铭完全一致，但更加机械，像是刻意模仿的产物。
脚步声停在实验室门口。林涛屏住呼吸，透过手术台器械盘的反射，他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影：一个高大魁梧，手里拿着某种工具；另一个瘦削修长，右手腕在光束照射下隐约可见月牙形阴影。
\"检查完就走。\"高大身影说道，\"老板说警方已经盯上这里了。\"
瘦削人影突然转向手术台方向：\"有人来过。\"
林涛的肌肉绷紧，手指扣上扳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楼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两个身影同时转向声源方向。
\"是猫。\"瘦削人影说，但语调已经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窗户破了。\"
高大身影嘟囔了几句，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涛又等了五分钟，才重新打开手电。光束照向刚才人影站立的位置，地上有几滴新鲜的水渍——不是雨水，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秦越？\"林涛低声呼叫，耳机里只有沙沙的杂音。
他小心地走向实验室深处，那里有一排档案柜。大部分抽屉都空了，唯有一个标着\"7号\"的抽屉锁着。3号钥匙再次派上用场，抽屉里只有一份残缺的病历：
\"姓名：杨振（镜像受体7号）
年龄：25
主治医师：陆文渊
治疗方案：前额叶皮层电刺激+镜像神经元强化
备注：实验体已完美复刻目标人格模式，但出现自主意识萌芽...建议销毁...\"
病历最后一页被撕去，只留下装订痕迹。林涛翻到背面，发现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
\"他知道我在模仿谁。但镜子里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他。我们都在扮演一个不存在的角色。——7号\"
一阵寒意顺着林涛的脊背攀升。他继续搜索抽屉，在夹层里找到一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陆铭站在某个公园里，穿着与审讯时相同的灰色毛衣。照片边缘有半截手指，似乎拍摄者刻意让自己的一部分入镜——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与杨振在医护人员合影中的习惯一致。
\"他在监视陆铭...\"林涛喃喃自语，将照片塞进口袋。
突然，耳机里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秦越断断续续的呼喊：\"林涛...车被...有人...小心...\"
通讯彻底中断。林涛快速返回楼梯，却在拐角处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手电照下去，是一只死去的黑猫，颈部有整齐的手术切口——与张薇的致命伤完全一致。
三楼的玻璃破碎声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林涛握紧配枪冲上楼梯，刚到达一层，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远处传来引擎轰鸣，透过破碎的窗户，他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正驶离疗养院前院。
\"秦越！\"林涛冲向大门，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月光下，一根几乎透明的钢丝横在门前，高度正好到颈部。如果刚才直接冲出去...
他小心地跨过钢丝，奔向停车的位置。监控车还在，但驾驶座车门大开，仪表盘被砸得粉碎。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和几滴血迹，秦越的笔记本电脑被扔在泥泞中，屏幕碎裂。
\"秦越！\"林涛环顾四周，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远处的树丛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林涛冲过去，发现秦越靠在一棵橡树下，额头有擦伤，手里紧握着电击器。
\"两个人...\"她喘着气说，\"一个高大，一个...声音和陆铭一模一样...\"
林涛扶起她：\"能走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们踉跄着回到车边。令人意外的是，引擎还能启动，但仪表盘显示油量正在急速下降。
\"油箱被刺穿了。\"秦越检查着损伤，\"最多能开十公里。\"
车子歪歪斜斜地驶上盘山公路，雨势越来越大，能见度不足五米。林涛紧握方向盘，后视镜里，两道车灯正从疗养院方向快速接近。
\"他们追来了。\"秦越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一个急转弯处，林涛突然猛踩刹车——前方的路面散落着尖锐的三角钉。车子失控打滑，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叫，右侧车轮已经悬在悬崖边上。
\"跳车！\"林涛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他们刚滚到路边，车子就坠下悬崖，在谷底爆成一团火球。追来的车辆停在二十米外，车门打开，但没人下车。林涛拔出配枪瞄准，却见那辆车突然倒车，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他们在等什么？\"秦越捂着流血的手臂问道。
林涛刚要回答，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短信来自未知号码：
\"游戏才刚开始。下次不会失手。——7号\"
附件是一张照片：林涛的公寓卧室，拍摄时间显示是今天下午。床头柜上摆着他与老徐的合影，照片旁放着一把手术刀——与杀死老李的凶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