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光灯在金属台面上投下锐利的阴影。林涛的指尖悬停在张薇尸体的照片上方,那些被放大的伤口细节像一道道撕裂的谜题。
秦越戴着橡胶手套,轻轻拨开死者颈部的缝合线,露出皮下组织。她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而冷静:“看这里——刀口切入角度是向下倾斜的,凶手比张薇高至少十五公分。”
林涛皱眉:“陆铭身高一米七八,张薇一米六五,数据吻合。”
“但伤口深度分布有问题。”秦越用镊子指向解剖图,“如果是正面袭击,第三、第四刀应该更深,可实际上最致命的一刀是从斜后方刺入的。”她抬头,“凶手要么是左撇子,要么当时站在她身后——可陆铭是右利手,而且监控显示他们是面对面争执。”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拿起另一张照片——案发现场的血迹喷溅分析。暗红色的弧线在白色地砖上凝固成诡异的扇形。
“喷溅方向也不对。”他低声道,“如果是陆铭挥刀,血迹应该往左侧偏移,可这些全部集中在右侧。”
秦越摘下手套,金属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还有更奇怪的。”她走向显微镜,“我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微量纤维,和陆铭当天穿的衣服材质完全不匹配。”
林涛跟过去。显微镜下,几缕灰蓝色纤维扭曲如蛇。
“这种混纺布料十年前就停产了。”秦越调出数据库对比结果,“常见于老旧建筑的工作服——比如疗养院的护工制服。”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林涛的视线落在解剖台角落的证据袋上——那枚作为关键物证的袖扣,在证物灯下泛着冷光。
“袖扣上的指纹太清晰了。”他突然说,“就像有人特意把它按在血泊里。”
秦越挑眉:“你怀疑栽赃?”
林涛用镊子夹起袖扣,对着光旋转:“看铰链缝隙。”
显微镜下,袖扣金属接缝处嵌着几粒微尘。秦越取样放入质谱仪,屏幕很快跳出分析结果:**纤维素、硅酸盐、霉菌孢子**。
“旧书店的灰尘成分。”她声音紧绷,“但案发现场是新建的公寓楼。”
两人对视一眼。林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袖扣是事后被塞进死者手里的。”
负压实验室的排风扇嗡嗡作响,吹散了福尔马林的气味。秦越将陆铭的运动鞋放入静电吸附仪,黑色粉末在玻璃板上渐渐显出一个模糊的鞋印。
“看这个。”她指着模拟图像,“前掌压力分布太均匀了——正常人走路时重心会有偏移,但案发现场的鞋印完美得像拓印的。”
林涛凑近屏幕。鞋印边缘过于清晰,甚至能看到每一道防滑纹的完整轮廓。
“做个实验。”他突然说。
秦越皱眉,但还是取来一盒血浆模拟剂。他们将陆铭的鞋子浸入液体,再踩在准备好的地砖上。第一次是正常行走,第二次是快速奔跑,第三次是拖拽重物时的踉跄步伐。
三次尝试后,秦越摇头:“无论哪种动作,鞋印都会出现部分模糊或重叠——不可能像现场那样完整。”
林涛的指尖敲击着不锈钢台面:“所以有人穿着陆铭的鞋,小心翼翼地‘制造’了那些脚印。”
“理论上可行。”秦越脱下实验服,“但动机呢?谁会大费周章陷害一个书店老板?”
林涛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墙上的案件时间轴上——张薇死亡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三分,而陆铭的不在场证明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存在十五分钟空白。
“十五分钟不够完成这么复杂的布置。”他喃喃自语,“除非有帮凶。”
秦越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林涛,你确定要继续?这些发现足以申请重新调查了。”
“然后呢?”林涛冷笑,“让陈队再压下来?”他指向解剖台上的尸体,“张薇死前在查什么?为什么有人非要让她闭嘴?”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林涛的耳鸣毫无预兆地发作,尖锐的蜂鸣声中闪过三年前的画面——血泊里的搭档,炸碎的挡风玻璃,自己颤抖的手握着打空的配枪……
“你脸色很差。”秦越递来一杯水,“又是耳鸣?”
林涛推开杯子,水在桌面上晃出细小的波纹。他强迫自己回到当下:“指甲缝里的蓝色涂料查到了吗?”
秦越调出光谱分析图:“丙烯酸树脂混合钴蓝颜料,这种配方——”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是2000年代初圣心疗养院外墙使用的防腐漆。”
林涛的呼吸一滞。他掏出手机,调出“老吴”在疗养院外的监控截图。模糊的影像中,连帽衫袖口确实露出一抹暗蓝。
“不是陆铭。”他声音沙哑,“是‘老吴’杀了张薇。”
雨点砸在警局天台的积水坑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涛的衬衫早已湿透,黏在后背上像第二层皮肤。他盯着手中那张泛黄的照片——疗养院儿童病房的编号“7”在雨水中渐渐晕开。
身后铁门被猛地推开。陈队的皮鞋踩在水洼里,声音比雨水更冷:“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林涛没有回头:“你知道张薇指甲缝里有疗养院的油漆吗?”
“案子已经结了!”陈队一把拽过他,“物证、口供、动机全齐了,你还想翻出什么花样?”
林涛甩开他的手:“假证据!”他掏出手机调出鞋印分析图,“这些全是伪造的!”
陈队扫了一眼屏幕,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谁帮你做的这些检测?”
“重要吗?”
“重要!”陈队突然压低声音,“秦越的父亲是当年疗养院项目的顾问,她没告诉你吧?”
林涛如遭雷击。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张鞋印照片。
陈队趁机逼近:“听好了——明天早上发布会,我会宣布案件侦破。你如果敢多说一个字……”他拍了拍林涛的脸,“还记得三年前为什么调你去档案科吗?”
记忆的碎片突然割开迷雾。林涛的耳鸣再次爆发,这次他听清了——当年搭档临死前喊的不是“小心”,而是“镜子”。
“你们早就知道。”他盯着陈队扭曲的倒影在水坑里晃动,“关于镜面计划,关于那些‘复制人’。”
陈队的表情凝固了。远处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骤然苍白的脸。
“你疯了。”他后退两步,“彻底疯了。”
铁门重重关上时,林涛才发现自己攥着照片的手已经流血。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小字:
雨幕中,城市灯火如同颠倒的星河。林涛擦掉脸上的雨水,按下手机发送键——他将所有证据打包发给了周小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