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烛火彻夜未熄,李承乾在案前反复推演着科举改制的细节。案头摆着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盏,映照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算筹在烛火下投下细碎的影子,仿佛在勾勒着大唐未来的轮廓。突然,窗外传来小福子急切的声音:“太子殿下,陛下宣您即刻前往太极殿!”
李承乾匆忙整理衣冠,踏入太极殿时,只见李世民正来回踱步,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发出沙沙声响。房玄龄与杜如晦分立两侧,前者手中握着一卷文书,眉头微蹙;后者轻抚胡须,目光深邃。见李承乾到来,李世民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乾儿,你前日所提科举改制之事,朕越想越觉得可行!但朝堂之上必然阻力重重,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李承乾行礼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绘满图表的帛书:“儿臣思虑再三,科举增设算学、农艺两科,不仅能选拔实务人才,更可打破世家对仕途的垄断。只是……”他目光扫过房杜二人,“到时还需几位大人相助。”
房玄龄上前一步,沉声道:“太子所言极是。如今世家子弟空谈经义,却不通实务,长此以往,于国不利。只是推行新制,需循序渐进。”杜如晦点头补充:“老臣以为,可先在部分州府试点,积累经验后再全面推行。”
三日后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凝重。李承乾捧着奏折启奏,“科举增设算学、农艺两科”的话音还未落下,御史台方向突然传来象牙笏板撞击金砖的脆响。
“荒谬!”王珪白发因激愤微微颤动,这位三朝老臣的袍袖扫过身侧的世家官员,“自汉武罢黜百家,历代皆以经术取士。算学不过商贾锱铢之术,农艺更是黔首谋生之道,怎能登科举大雅之堂?太子这是要将寒窗苦读的学子,与市井贩夫、乡野农夫混为一谈!”
殿内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纷纷附和,银青光禄大夫萧铣之孙萧元礼手拿芴板出列:“陛下,科举乃国之根本,岂容儿戏?昔年隋文帝初创科举,亦是以诗赋策论为要,太子此举分明是标新立异!”
“萧大人这话听着耳熟。”程咬金眼睛怒目圆睁,跨步而出,“想当年咱们打洛阳城,粮草调度、攻城器械计算,哪样离得开算学?萧大人若是觉得这些都是儿戏,不如明日披挂上阵,让大伙儿瞧瞧世家子弟的真本事!”
柴绍按住老兄弟的肩膀,锦袍上的獬豸补子泛着冷光:“知节莫急。某倒觉得,王大人方才说‘登大雅之堂’之言不是很理解,可若连百姓温饱、钱粮赋税都算不明白,这‘大雅’不要也罢。”
李靖负手立于武将队列之首,玄甲虽已换成绯袍,气势却不减当年:“诸君可知漠北之战?十万大军的粮草转运,每日需用多少车仗、走哪条驿道,皆以算学推演。若无这些‘商贾之术’,何来定襄大捷?”他的目光扫过世家官员,“如今四海虽平,可西域商路、江南漕运,哪一处不需要精于计算之人?”
李承乾见机抬手,宫人立刻推出三座微缩机关:中央的浑天仪缓缓转动,两侧水车与指南车随之联动。“诸位请看,”他的指尖划过浑天仪的二十八宿刻度,“此乃李淳风改良的浑天仪,齿轮咬合误差不过分毫;这水车能自动汲水灌溉百亩良田。设计这些器物,需通晓勾股、水利、天文。若算学为末流,那李淳风岂不是连匠人都不如?”
萧瑀突然从文官队列走出,这位曾拒封宋国公的老臣面色凝重:“太子殿下,老臣并非反对算学农艺。只是殿试乃天子亲选栋梁,若考这些实务之学,如何彰显朝廷对圣贤之道的尊崇?”
魏征的铁铸官靴踏前半步,玄色朝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萧大人此言差矣!当年陛下纵囚三百,是为仁;渭水退敌,是为智。仁智皆非圣贤书上的死道理,而是审时度势的实务。如今增设算学农艺,正是要选出能为百姓谋实事的官员,这才是真正的尊崇圣贤!”
侯君集把玩着腰间的突厥弯刀,冷笑道:“某还记得征高昌时,因不懂当地水渠灌溉之法,险些误了军机。若当时军中多几个通农艺的将官,何至于如此?”他的目光扫过世家官员,“有些道理,可不是读几本《论语》就能明白的。”
李孝恭作为宗室名将,此刻却摇着折扇慢条斯理道:“诸位莫要争得面红耳赤。依本王看,不妨先在西北边州试点新科。那里战事频繁,正需善算筹、通农事的人才。若成效显着,再推广不迟。”
张公谨展开一卷西域商路图:“某近日与粟特商人交谈,他们所用的‘阿拉伯数字’简便精准。若能将其引入算学科目,再结合我朝《九章算术》,必能事半功倍。”他的目光扫过世家官员,“闭门造车可不行,学问就该博采众长。”
李绩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札文书:“这是老夫在并州任上记录的灌溉数据。去年改用新式水车后,亩产增加三成。事实胜于雄辩,难道这些成果,还比不上几篇华丽的策论?”
世家官员中突然走出一人,正是河东裴氏的裴矩后人裴文举:“陛下,就算算学农艺可用,也不该纳入科举。这些技艺完全可由工部、司农寺另设途径培养。科举乃选拔治世大儒的途径,岂可因小失大!”
长孙无忌轻摇折扇笑了:“裴大人这话说得有趣。当年令祖裴矩在隋炀帝时阿谀奉承,在陛下这儿却直言敢谏,可见人是会变的,制度为何不能变?若科举只重经史,只怕要错过多少王通、刘焯般的奇才。”
王珪却依旧固执己见,冷笑一声:“诸位皆是武将,自然觉得实务重要。但治国之道,在于教化人心。若学子皆去钻研这些奇技淫巧,谁来传承圣贤之道?”
李承乾不慌不忙,抬手示意宫人推出一辆精巧的水车模型。随着水流注入,水车缓缓转动,将水引入一旁的“农田”:“王大人请看,此乃新式水车,可自动汲水灌溉,效率数倍于旧法。设计此物,不仅需要精通力学原理,更需熟稔算学。试问,这样的技艺,难道不比空谈义理更能造福百姓?”
他目光扫过满堂大臣,继续说道:“昔年,房大人、杜大人辅佐父皇,制定律法、整顿吏治;长孙大人斡旋朝堂,稳固朝纲;诸位将军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他们各展所长,才有了今日的贞观盛世。如今增设算学、农艺两科,正是为了让更多有识之士,能为大唐贡献自己的力量。”
魏征素来以直言敢谏闻名,此时也微微颔首:“太子所言,老臣以为可行。殿试由陛下亲选人才,关乎国本,此事可彰显陛下求贤若渴之心,定可使有识之士衷心报效。”
李世民突然重重一拍龙椅扶手,震得案上的玉镇纸嗡嗡作响:“够了!朕意已决!今科在长安、洛阳、并州、益州、扬州五州试点新科。殿试由朕亲出实务之题,不论寒门世家,能解题者便是栋梁!”他的目光扫过满殿群臣,“再有异议者,先去户部核对去年的税赋账本,若算不清楚,就别来谈什么圣贤之道!”
退朝后,李承乾在东宫设宴款待天策府旧臣。程咬金夹起个狮子头大嚼:“痛快!当年跟着陛下打天下,就爱这种说干就干的劲儿!”
李靖端起酒盏:“太子记住,改革如用兵,既要雷霆手段,也要步步为营。那些世家不会善罢甘休。”
魏征放下筷子正色道:“老臣会盯着言官御史,若有人敢在民间散布新科坏话,定不轻饶。”
李承乾起身一一敬酒,目光扫过这些开国功臣:“本宫谨记教诲。待新科人才辈出之日,便是大唐更上一层楼之时。”
夜色渐深,东宫墙外忽然传来喧哗。小福子急匆匆跑来:“殿下!吐蕃使者又来求见,说他们算出了长安东市的商税,还附了份吐蕃水渠改造图,想换算学典籍!”
李承乾望着窗外的星斗,嘴角勾起笑意:“告诉他们,明日带他们去算学馆。大唐的智慧,从来不是藏在算纸堆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