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槐树之心的第二天,天阴得厉害,像憋着一场大雨。林默把那块黑木头用红布裹了三层,藏在枕下,可夜里总觉得有股暖意从枕底渗出来,像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背,睡得格外沉。
“林爷爷,苏逸又来了!”周明轩掀开门帘,语气里带着点慌,“他说……要跟您下盘‘生死棋’。”
林默正坐在窗前擦棋子,闻言手顿了顿。棋子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冰凉的木头竟带着点烫。“让他进来。”
苏逸还是那身月白长袍,腰间的铜铃没响,脸色比上次沉些,进门就盯着林默的枕头,像能看穿红布似的。“老先生,”他从棋盒里拿出颗黑子,往棋盘上一放,“今日这局,赌的不是输赢。”
林默摸出颗白子,指尖悬在半空:“赌什么?”
“赌您怀里的东西,能不能认主。”苏逸的目光落在林默心口,“槐树之心认了您,这盘棋,您就赢了;不认,您就得把它交出来。”
赵淑兰端茶进来,听见这话,手一抖,茶水溅在棋盘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先生……”
林默摆摆手,白子落定:“我若不交呢?”
“不交?”苏逸笑了,指尖在棋盘上一划,那些被茶水晕湿的木纹突然发亮,像有金光在里面流,“老先生可知,您守的不是棋馆,是条‘道’?这颗心,是道眼,丢了它,老街的气数就断了。”
林默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枕下的木头轻轻发烫,像在应和苏逸的话。他想起洞壁上的符号,想起古卷上的“木生水,水生棋”,突然明白——所谓棋道,从来不止是落子输赢。
棋局渐深,苏逸的棋路越来越凶,黑子像翻涌的乌云,步步紧逼,要把白子困死在角落里。林默却不急不躁,白子走得慢悠悠的,看似退让,却在暗处连成一片,像老槐树的根,悄悄往土里钻。
“老先生这棋,太柔了。”苏逸落下一颗黑子,切断白子的退路,“柔能克刚,可柔到极致,是自困。”
林默没说话,指尖在白子上摩挲片刻,突然往棋盘边缘一放——那颗子离主战场老远,像颗被遗忘的弃子。就在这时,枕下的木头突然热得发烫,林默看见棋盘上的金光顺着木纹往那颗弃子流,弃子周围的棋格突然亮起,像凭空多了道屏障。
“这是……”苏逸的脸色变了。
“你说柔是自困,”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劲,“可你忘了,水柔,能穿石;木柔,能破岩。”他再落一子,正好落在金光汇聚的地方,“守中,不是不动,是懂得让路子活起来。”
话音落时,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咔”地响了声,一根粗枝桠被风吹断,正好砸在棋馆门口,却没伤着人,断口处渗出些绿色的汁液,像在流血。苏逸猛地抬头,铜铃突然“叮”地响了声,声音尖锐得刺耳。
“你输了。”林默推回棋子,棋盘上的金光突然消失,像从未出现过,“它认主了。”
苏逸盯着断枝的方向,脸色发白,半天没说话。临走时,他突然回头:“老先生,您可知自己是谁?”
林默摸了摸枕下的木头,暖意透过布衫渗进来:“我是林默,老街的棋痴。”
苏逸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等您想起自己是谁,就知道这颗心有多沉了。”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像在告别。
赵淑兰捡起地上的断枝,看见断口处的绿汁正慢慢凝成颗小小的珠子,像眼泪。“这树……”
林默把珠子捡起来,放在手心。珠子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化作一股暖流,钻进血脉里,和枕下的木头呼应着,暖暖的。“它在护着咱们。”
傍晚时,周明轩发现老槐树的断枝处,竟冒出个新的芽苞,裹着层绿汁,像颗没睁开的眼睛。林默坐在树下,摸着树干上的裂缝,突然想起苏逸的话——自己是谁?
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响,像有人在他耳边说:“你是守棋人,也是……下棋人。”
林默抬头望了望天,阴云里透出点光,像颗落子的星。他笑了笑,起身往棋馆走,枕下的木头轻轻颤着,像在说:别急,快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