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一过,天渐渐潮了起来,棋艺馆的墙角渗着点湿意,连空气都带着股黏糊糊的劲儿。周明轩翻箱倒柜找防潮的石灰,在柜底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黑褐色的棋罐,罐口裂了道缝,罐身刻着半朵模糊的槐花,看着有些年头了。
“林爷爷,这罐您认得不?”周明轩把棋罐递过去,罐底还沾着些干硬的泥土,像从地里挖出来的。
林默正在擦棋盘,闻言抬头,目光在罐身上停了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有点印象,好像是早年间从山里带回来的。”他接过棋罐,刚碰到罐口的裂缝,指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裂缝往外钻,快得抓不住。
赵淑兰凑过来看,用抹布擦了擦罐身:“这木头看着跟阁楼上那块旧棋盘有点像,都是黑沉沉的。”她擦到刻槐花的地方,抹布突然被勾了一下,低头一看,裂缝里竟嵌着片干硬的槐树叶,叶边卷曲着,像被特意塞进去的。
“怪了,这叶子咋嵌得这么紧?”赵淑兰想把叶子抠出来,指尖刚碰到,就觉得罐身微微一颤,像有心跳似的,吓得她赶紧缩手,“这罐子……活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把棋罐放在鼻尖闻了闻。罐子里没什么异味,只有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像雨后的老槐树底下,泥土混着新叶的味道。他晃了晃罐子,里面没装棋子,却传来“沙沙”的轻响,像有细沙在滚动,倒出来一看,却是空的,只有罐底沾着层极薄的绿粉,指甲一划就散了。
“这粉是啥?”周明轩用指尖沾了点,绿粉在指腹上慢慢化开,竟留下点湿意,半天没干。
“许是受潮长霉了。”林默把棋罐放在窗台上,让日头晒着。阳光透过罐口的裂缝照进去,在对面的墙上投下道细细的绿光,像根小丝线,晃啊晃的,随着罐子的角度变,绿光竟在墙上画出个极小的“木”字,闪了闪就没了。
这天下午,棋馆来了个串街的货郎,挑着担子卖些针头线脑,路过窗台时,突然盯着那棋罐看,脚步都停了。“老哥,这罐子卖不?”货郎搓着手笑,“我给您出个好价钱。”
林默摇摇头:“不值钱的旧东西,留着没用,扔了可惜。”
货郎却不死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我祖上是看风水的,这罐子带着股‘活木气’,埋在院里能招财,您要是肯割爱……”话没说完,就见棋罐突然轻轻晃了下,罐口的裂缝对着货郎,像在“瞪”他,吓得货郎后退半步,“哎哟,还真有灵性!”
林默把棋罐往屋里挪了挪,笑道:“老物件了,别吓着您。”货郎悻悻地走了,走时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嘴里嘀咕着“可惜了,可惜了”。
傍晚收摊时,周明轩发现那棋罐的裂缝好像小了点,凑近了看,裂缝里竟渗出点极淡的木脂,像伤口在慢慢愈合。他赶紧喊林默来看,林默只是摸了摸罐身,说:“木头受潮发胀,正常。”可周明轩明明记得,这罐子早上还干硬得很。
夜里起了点风,吹得窗纸沙沙响。林默睡得浅,听见窗台上有动静,像有东西在滚。他披衣起来看,棋罐好好地立在那里,罐口的裂缝里,那片干硬的槐树叶竟舒展开了些,叶边泛着点极淡的绿,像吸饱了潮气。
“老伙计,你也想发芽?”林默对着棋罐笑了笑,转身回屋时,没看见罐底的绿粉正慢慢浮起,顺着月光往上飘,像条细细的绿线,缠上了窗外老槐树的枝桠。
这一夜,棋艺馆的猫总在窗台下打转,对着棋罐喵喵叫,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直到后半夜,猫突然不叫了,蜷在罐边打起了呼噜,呼噜声和罐里偶尔传来的“沙沙”声,竟慢慢合上了拍。
天快亮时,林默又听见了那“沙沙”声,这次听得真切,像有人用指尖在罐底轻轻划。他睁开眼,望着窗台上的方向,心里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这罐子,好像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