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这天,天阴得厉害,像是又要下雪。周明轩趁着没下,爬上阁楼翻找去年的旧棉絮,踩着吱呀响的木梯往上爬时,脚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块黑沉沉的旧木板,被堆在角落的杂物压着,边角都磨圆了。
“这啥?”他把木板拖出来,拍掉上面的灰,才看清是块棋盘,木头说不清是什么材质,既不像松木也不像桦木,沉甸甸的,摸上去竟不怎么冰手,倒有点像摸着块浸了水的石头。背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道道,横七竖八的,不像字,也不像画,周明轩瞅了半天,只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纹路——哦,林爷爷枕头上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倒有三分像。
他抱着棋盘下楼时,林默正坐在炉边烤火,手里捏着颗石子,在地上画棋路。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那棋盘,眼神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摇摇头。
“林爷爷,这是您的旧东西?”周明轩把棋盘放在桌上,“阁楼里翻出来的,怪沉的。”
林默没接话,伸手摸了摸棋盘边缘。他的指尖刚碰到木头,炉子里的火星突然“啪”地爆了一下,溅出个小火星,落在棋盘上,没烧出印子,反倒像被木头吸了进去,棋盘上的一道纹路,极淡地亮了下,又暗了。
“嗯,好些年了。”林默的声音有点含糊,“以前在山里捡的,忘了扔。”
赵淑兰来添炭,看见那棋盘,皱了皱眉:“这木头看着邪性,黑沉沉的,不像好东西,扔了吧。”她伸手想去搬,刚碰到棋盘角,就觉得指尖一麻,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吓得赶紧缩手,“哎哟,这啥呀!”
林默把棋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笑道:“老木头了,带着点静电,别怕。”他用袖子擦了擦棋盘正面,那些磨得发亮的棋格,在火光里竟显出些极细的纹路,像谁用针尖刻的,密密麻麻的,凑近了看,有点像蚂蚁搬家的路线,又有点像天上的星图。
“这上面好像有字?”周明轩凑过去看,刚要指,就被林默用手盖住了。
“眼花了,”林默把棋盘往墙角推了推,“烧火都嫌它不经烧,先堆着吧。”
这天下午,棋馆来了个收废品的,推着板车在门口吆喝。周明轩想起那棋盘,就说:“有块破木头,您要不?”收废品的刚要接,林默突然从屋里走出来,说:“留着吧,垫个东西还行。”
收废品的瞅了那棋盘一眼,咂咂嘴:“这木头看着老,不过不值钱,您留着吧。”他推着车走时,小声嘀咕了句:“怪哉,这木头咋看着比别处暖些,板车都不冰手了……”
傍晚关门前,周明轩看见林默蹲在墙角,对着那棋盘发呆,手指在背面的纹路上慢慢划,像在数什么。他走过去时,听见林默轻轻叹了口气,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啥?”周明轩问。
林默摇摇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啥,老了,记性差。”他转身回屋时,没看见墙角的棋盘,在暮色里,有一道纹路正顺着他的脚印方向,极慢极慢地变亮,像条醒过来的小蛇,刚探出个头,又缩了回去。
夜里下了点小雨,混着雪籽打在窗上。赵淑兰起夜时,看见林默屋里的灯还亮着,窗户上映出他的影子,正对着墙角的方向,一动不动,像在跟那块旧木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