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斤看着她神色间的剧烈变化,知道她已在心中做出了选择,并未多言,只是伸出手:“玉简给我。”
月清霜将那枚温润的玉简交到他掌心。
陈九斤拿着玉简,说道:“这东西,我们一人一份。不过,我想再多拓印一份。”
月清霜顺着陈九斤的思路想下去轻声问:“陈睿,你是说……给小满师妹一份?”
“太上忘情道,绝情断念,终究是剑走偏锋。”陈九斤解释道,“小满的性子,不适合走那样的路。这‘天书’是大道本源,或许能让她走出一条新路,不必再用冰冷把自己封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且,你我二人若真回不来,这东西,也算是为人族留下一点薪火。”
玉简,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月清霜白衣胜雪,立于碑林间,一动不动。
她心中一暖,他已将她,放在了与陈小满同等,甚至可以托付生死的位置上。
月清霜只觉眼眶发热,她用力点头,将翻涌的情绪压下,郑重应道:“好,我明白了。”
“呀——磨磨唧唧,酸死人了!”鸦大师在一旁的断碑上不耐烦地叫着,“赶紧办完事!老子还要回去补觉呢!”
二人不再多言。
......
太清殿内,清冷如旧。
静尘一袭素白道袍,立于殿中,背对二人。
月清霜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师父,弟子与陈师兄奉掌门之命下山,特来向您辞行。”
静尘并未转身。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莹白的玉钗,反手递向身后。“此物随我多年,能护你神魂。”
她的声音,和殿内的玉石一样,没有温度。
就在月清霜退下时,陈九斤却未动。他犹豫再三,上前两步,在静尘身后三尺之地,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月清霜吃了一惊,想去拉他,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静尘师叔。”他俯首,说道,“弟子有一事相求。”
“弟子此去,前路未卜。临行之前,想再见小满一面。”
静尘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大殿彻底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月清霜她比谁都清楚师父的性子,太清殿规矩森严,小满又正值修心关键,师父绝无可能通融。
陈九斤就那么跪着,等待着注定的拒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白色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转身,只是极轻地侧过脸,露出清冷的下颌。
“可。”
一个字,从她唇间落下。
陈九斤抬头看去,静尘已将脸转了回去。
“她近日常在窗边发呆,嘴里念叨的,也是你的名字。去吧!”
“谢师叔!”陈九斤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和月清霜一同离去。
小满的居所一如其主,清冷,素净,除了桌椅床榻,再无他物。一扇木窗框住了后山的几竿翠竹,她就坐在窗边,背影单薄,像株扎根在石缝里的草。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静谧。
陈九斤的声音先到:“就知道你在这儿发呆,也不嫌闷得慌。”
窗边的身影顿住,陈小满这才缓缓转过身。她看看陈九斤,又看看他身旁的月清霜,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是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陈九斤走到她面前,本想习惯性地去揉她的头,手伸到一半,便又收了回来,揣进袖里。
“小满,我要和清霜师妹出趟远门。”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可能要走一阵子。”
陈小满只是看着他,不问去哪,也不问去做什么。
月清霜在一旁轻声说:“小满师妹,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陈九斤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正是那枚拓印好的“天书”。玉简温润,在他掌心散着微光。他将玉简递到小满面前。
“这个,给你。”
陈小满垂下眼,看着玉简,却不伸手。
“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硬。
“这不是让你去修太上忘情的功法。”陈九斤的手没有收回,就那么举着,继续说道:“你师父的路,是她自己选的,但不该是你的路。这里面的东西,是另一条路,你可以看看,以你的天资,应该能悟到什么。”
陈小满依旧抿着嘴唇,不为所动。
陈九斤叹了口气,换了个说法:“小满,听话。这次出门,我和你清霜师姐……或许会遇到危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回不来了……”
“你不会!”
陈小满抬头,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对,我不会。”他笑了,“但你得答应我。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你觉得这玄都观待不下去了,或是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就看看这玉简。”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陈九斤的手都有些酸了,才终于慢慢地伸出手,将玉简接了过去。
“记住,”陈九斤收回手,“不许给任何人看,包括你师父。什么时候想看了,再看,别逼自己。”
陈小满点点头。
“我们走了。”陈九斤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月清霜对她温和一笑,也随之转身。
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鸦大师在头顶盘旋,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就在走出太清殿范围时,陈九斤的脚步一顿,他霍然回头,目光扫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角落。
“怎么了?”月清霜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光影和石阶。
陈九斤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道目光,一道阴冷的目光,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