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光芒自石窟穹顶洒落,映照着染血的地面,红光弥漫,如同血海。
陈九斤对着老者嘶吼道:“老狗!给老子停手!”
老者攻势稍缓,干瘪面容看着陈九斤,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动:“哦?怎么,小畜生,这么快就想通了?”他打量着二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认定他们再无反抗之力。
陈九斤轻轻将气若游丝的月清霜平放在地,缓缓站直身躯,直面老者,声音决绝:“你不是想要我这副皮囊吗?”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好!我给你!”
“但你必须放她走!”
不等老者回应,陈九斤猛然抬起右手,五指并拢,直刺向自己双眼!
指尖已快触及颤动的眼睑。
“你若敢不应,老子就先废了这对眼睛!让你得到一具不中用的废物!”这威胁显然击中了老者的要害,一具瞎了的躯壳,即便筋骨再好,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不行!”
月清霜费力睁开眼,凭着残存的一丝清明,嘶声哭喊出来。
“陈睿!你别犯傻!他是个魔头!他不会放过我的!你把身体给他,我们两个……都得死啊!”
泪水混着血污,自她眼角滚落,划过苍白的面颊,衣裙上血迹斑斑,更显凄惨。
老者干瘦脸颊抽动了一下。这小子性子如此刚烈,真有可能自毁双目。他图谋的是一具完好无损、潜力无穷的肉身,若能让其主动献身,自可省去诸多麻烦,也避免了玉石俱焚的下场。
片刻之后,老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小道友倒是比这女娃识时务。”
他干枯手指微微捻动。
“好,老夫答应你。”
“只要你乖乖献上这副躯壳,老夫便发发慈悲,饶她一条小命,绝不食言。”他盯着陈九斤,心中盘算,若得到这副强健身躯,修为必能更进一步,届时再设法脱困,夺取古宝更是十拿九稳。
陈九斤脸上肌肉微颤,扯出一个近乎惨然的笑。
他深深看了一眼已无多少生机的月清霜,声音带着颤抖:“清霜,原谅我……这一次,你信我。”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以我之命,换你之生。
“……活下去。”
说完,他松开了紧握巨锤的手。
“哐当——”
巨锤砸落在石地上,声响在死寂石窟中格外刺耳,却像击打在月清霜心头,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陈九斤不再看任何人,一步一步,朝着老者走去。
见陈九斤如此配合,老者干瘪脸上,笑容愈发扭曲,贪婪之色溢于言表。他干枯手掌一挥,缠绕在月清霜身上的两条触手,极不情愿地缓缓蠕动,自她大腿和小腹的伤口中抽离。
两个焦黑血洞边缘血肉翻卷,并无鲜血流出,只有丝丝缕缕黑气缭绕不散。
月清霜无力地闷哼一声,身体彻底软倒,意识开始模糊。
她躺在冰冷石板上,视野渐渐被泪水浸湿,看着陈九斤渐行渐远的背影,泪如雨下,口中徒劳地呼喊着“陈睿……陈睿……”
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微弱,却无法阻止陈九斤前行的脚步。
她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黑暗,走向那个身着暗色道袍的老者,心如刀割,却偏偏动弹不得。
老者早已迫不及待,枯瘦手指点向陈九斤眉心,指尖因压抑不住的兴奋微微颤抖。
他脸上已浮现得逞的扭曲笑意,积蓄已久的神识,便要如洪流般冲入陈九斤识海,彻底占据这具强健躯壳。
只差分毫!
老者仿佛已能嗅到年轻躯体内磅礴如海的气血之力,已然看到自己重获新生,睥睨天下,站在修行路的顶端。
一道白光自干枯指尖亮起,缓缓没入陈九斤眉心,就在老者神识即将破入他脑海。
刹那间!
一直低垂着眼睑,状若引颈就戮的陈九斤,双眼猛地睁开!
他嘴角猛地咧开,向上扬起一个癫狂的弧度,是嘲弄,是决绝,更带着一股狠戾。他开口道:“老狗!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正凝聚心神,神识欲钻入陈九斤脑海的老者,动作一顿,问道。
陈九斤爆喝道:“想夺舍老子?不如下辈子投个好胎,记得做个人!”
他的身躯,竟在老者神识即将入侵的瞬间,猛然向前一倾!主动迎上!双臂如铁钳,一把死死抱住了满脸错愕的老者!
老者修炼多年,心机深沉,何曾想过这等小辈竟有如此胆魄与算计!先前种种,皆是伪装!他竟然被这小子骗了!
“你……!”
老者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已然不及。
陈九斤的力量何其巨大,此刻更是含恨而发,拼尽全力,将老者紧紧箍住,使其动弹不得。
紧接着,老者便觉身子一轻!
陈九斤竟抱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他一同朝着身后翻涌的血池,纵身跃下!
“不——!”
老者终于反应过来,悔恨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就应该直接了结他,然后再行夺舍,贪图完美肉身让他万劫不复,但一切都晚了。
“噗通!”
二人砸入粘稠血池之中,激起大片血浪,血珠四溅,恶臭扑鼻。
“不——!!”
血池之中,老者发出了一声凄厉尖啸!
声音里,再无得意与狠毒,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彻骨的绝望。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嘶吼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炼魔池!这是上古棘族用以炼化魔煞,献祭生魂的绝地!这血水一旦沾染,便会化身为魔!真身沉入,魂魄会被这无边血煞怨气彻底侵蚀、同化,永世沉沦,不得超生啊!”
“完了!我们都完了!老夫……老夫不甘心啊!”
他千算万算,耗尽心机,怎么也算不到,这小子竟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
陈九斤在粘稠腥臭的血池中死死箍着不断挣扎的老者,任凭那令人作呕的液体灌入眼耳口鼻,侵蚀他的血肉,灼烧他的神魂。
粘稠血液呛入他的口鼻,剧痛如烈火焚身,无边痛苦开始袭来。
他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却带着解脱般的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老东西!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老子不给你这副躯体,清霜照样能活!”他早已盘算清楚,自己肉身强横,或许能在这血池中撑得更久一些,只要能彻底毁掉老者的魂魄,月清霜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只是,她的伤势沉重,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想拉着我们一起死?好啊!那就看看谁先魂飞魄散!要死,便一起死个痛快!”
月清霜躺在冰冷石板上,原已模糊的意识又被惊变猛地拉回。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陈九斤抱着老者,决然跃入血池。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双眼。
“陈睿……陈睿……”
她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他……他竟然……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血池顿时暴起,血浪滔天!
无数血藤自四壁石隙怒涌而出,藤蔓如蛇,扭曲交错,瞬间将陈九斤与老者裹缠得密不透风,死死勒紧!
随即,藤蔓发力,猛地向下一拽!
“啊啊——!”
老者凄厉的惨叫,在血藤将其彻底淹没的刹那,骤然断绝。他最后的念头或许是,自己一生算计,竟会以这种方式,与一个无名小辈同归于尽,何其荒唐,何其不甘。
陈九斤的笑声,也变成了“咕嘟....咕嘟...”的水泡声,渐渐低沉,直至沉寂。他只希望,自己这条烂命,能为月清霜争取到一线生机。
整个石窟,万籁俱寂。
只余血池表面,血波微漾,渐渐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