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光华,便是一捧流动的月华,自裂隙中升起,悬停在陈九斤的面前。
不停地围着陈九斤旋转,发出一阵阵轻柔的波动,像是在撒娇。
陈九斤愣住了。
“它……在干什么?”陈九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那团光也跟着他进了一步。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看向厉劫求助。
厉劫此刻却在疯狂的边缘。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脚将秦殇踢开,一只手指着光团,对着满城的断剑,嘶声咆哮:
“父亲!你看见了吗!这就是秦家的剑胎!这就是你们拼死也要守护的希望!”
“我以身承万剑反噬,我以剧痛破除心魔,我舍弃为数不多的念想,换来的是什么?”
“换来的,就是它对一个外人的投怀送抱!”
“而你!一个连剑都不曾握过的r人!”
“你凭什么?!”
陈九斤看着厉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干。”他对着那团光低声嘟囔,“你看清楚,你家主人在那边呢。”
然而那团光华非但没走,反而蹭得更欢了。
他不是有意要夺人珍宝,可这宝物,却偏偏自己送上了门。
月清霜看着眼前这一幕,也觉得荒诞。一件有灵的至宝,弃血脉正统于不顾,反而对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百般亲近。
陈九斤正手足无措,想再解释两句,那团光华却不给他机会了。
光华化作一道流光,没等他反应,已经没入他的眉心。
“陈睿!”月清霜惊呼出声,下意识踏前一步。
陈九斤身体剧震,向后踉跄两步,险些栽倒。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剑鸣,如山崩海啸,冲入他的脑海。那是万千剑客一生的执念,是挥剑,是斩落,是金石交击,是血溅三尺。
与此同时,天书中的功法,竟自行运转起来。
“嗡——”
整座葬剑谷的庚金之气,自万千剑身之上剥离,化作金色洪流,涌向陈九斤。
以他为中心,一个巨大的金色旋涡成型,搅动风云。
“陈睿!”月清霜见状,急忙喊道,“庚金之气太过霸道,你快想办法将它导出!”
“我……我控制不住!”陈九斤咬着牙,额头上的汗哗啦啦的滴落。
他只觉得全身经脉都像要被撕裂,万千利剑不断冲击着他的丹田,灵气满溢,鼓胀欲裂。剑气如针,刺入百骸,丹田之内,已是风暴。
他要死了。
再多一分,他整个人就要被这股力量撑爆开来。
月清霜见他如此,心急如焚,回身冲着废墟外的厉劫喊道:“厉劫!快想办法,他快要被撑爆了!”
“我秦家满门覆灭,守的就是它。它第一次现世,我连它究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来问我办法?”厉劫摇了摇头,不是不想帮,是无能为力。
就在陈九斤意识将要溃散之际,胸口衣襟之下,忽地一烫。
归墟图又悬于他胸前。
狂暴的金色旋涡,在接触到破布的瞬间,温顺下来,化作一道金光,被尽数吸了进去。
以陈九斤为中心的巨大风暴,肉眼可见地收缩、变淡,最终化为虚无。
漫天剑影,万剑悲鸣,都停了。
陈九斤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是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方才被剑气割出的血。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两下,直直向前扑倒。
“陈睿!”
月清霜惊呼着上前,想去扶他。
可有东西比她更快。
陈九斤倒下时,手下意识地想在空中抓住什么,可离他最近的一柄断剑也在数丈之外。
他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若能撑一下便好了。
就是这个念头。
那柄插在远处的断剑,“铮”一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灰影,破空而来。
“铛!”
断剑精准地插在他手边的地上,剑柄正好迎上他下落的手掌。
陈九斤一把抓住,总算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摔倒在地。他低头看着支撑自己的断剑,又看看自己的手,满脸都是茫然。
月清霜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那柄自己飞来的剑,一时竟忘了言语。
等她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一把将摇摇晃晃的陈九斤扶住。
“你还好吗?”
陈九斤靠在她肩上,才勉强站稳。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柄主动飞来支撑他的断剑上,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
月清霜扶着他,追问道:“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我只是……试着运转了一下天书上的功法。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月清霜仔细检视着他,除了脱力,似乎并无大碍。她压下心中的惊疑,问道:“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有。”
“我现在看这些剑,”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言语,“很亲切。我好像……天生就该用剑。我甚至觉得,我本就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废墟之外,厉劫已经站了起来。
“秦家的剑胎,果然有眼无珠。”他冷哼一声,与其说是对陈九斤说,不如说是对这满城的断剑宣泄着不甘。
“不过,它认了你,总好过落入魔教或是那些伪君子手里。”既然无法拥有,那便要让这件至宝的价值最大化,哪怕是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这东西,我用不了。从今天起,你就当欠我整个秦家一个人情吧。”
陈九斤沉默地听着。
他松开月清霜的搀扶,站直了身体,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他走到废墟前,对着那满城断剑,双膝一弯,竟然跪了下去。
“咚!咚!咚!”
他什么都没说,对着这片埋葬了万千忠骨的坟场,磕了三个响头。
纵然他现在只是有些感觉,但他相信,能让秦家拼死守护的东西,能是什么凡物?这等宝物落在自己手中,可谓是有再造之恩。
恩,他记下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在这一跪之后,沉淀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月清霜,说道:“清霜,你的剑,能借我用用吗?我想试一试”
“当然。”月清霜点头,手已经向后背探去。
可她的手才还未碰到剑柄。
陈九斤只是对着她的方向,随意地招了招手。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青鸾剑竟自己从剑鞘中弹射而出,化作一道青虹,瞬间就到了陈九斤面前。像个雀跃的孩子,绕着陈九斤不停地盘旋飞舞,剑身发出的嗡鸣声轻快又亲昵。
月清霜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看着那柄本该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佩剑,此刻却围着另一个男人撒欢,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醋意。这感觉很陌生,像是自己珍爱许久的东西,忽然更喜欢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