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初任由陈见闻抓着手腕,偏头去看他的神情,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轻蔑,她见过他提起陈老爷子的模样,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孺慕,做不得假。
原来,没有了陈老爷子的陈见闻,也是一个没人疼的小可怜。
人死后上天堂还是入地狱,沈方初不在意,她只是在想,隔绝阴阳的陈老爷子要是看见他亲手带大的孙子被欺负成这样,得多心疼啊。
“我们结婚了。”她听见自己说。
闹嚷嚷的院子里一滞,不管是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还是费尽心思闹大局面的陈家父母都呆呆看向她。
陈母最先回神,露出几分怜惜,“姑娘,你别怕,肯定是我这个儿子犯浑,威逼利诱你这么说的,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把孩子教好,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沈方初看到了那份怜惜之下的不屑,她轻笑,“您搞错了,我爷爷与陈老爷子是旧相识,他二人曾为我们定下婚约,不存在委屈的。”
陈母傻眼了。
陈父提着笤帚的手一抖,打不动了。
围观的邻居议论出声。
“这真是陈小子娶得媳妇儿?他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我踏马不服。”
“你们搞清重点没,陈老爷子和这位同志的爷爷认识,那这位姑娘家里岂不是很厉害,没想到老爷子老谋深算,提前那么多年就给陈见闻定下了位好婚事。”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你们真当陈老爷子傻呀,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孙子还能抢救一下。”
“陈见闻一声不吭结婚了,那陈家夫妻的算计不就打空了,哈哈哈,陈小虎这厮往日还笑话我斗不过家里的小东西,他还不是一样。”
“.......”
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将陈父陈母包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想逃,却发现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任谁算计几个月,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都会接受不了。
“婚约?你爷爷几时定下的?为啥我不知道?”陈父还想挣扎一下。
这件事别说陈家人,就是陈见闻也是老爷子临死之前才知道。
当时,他挖空脑袋,从记忆深处拽出一个胖乎乎,又傻呆呆的小身影,在那之后,他一度认为他未来的媳妇儿会是个大胖子。
结果,事与愿违,有些时候,记忆也不可靠。
“凭啥告诉你?”陈见闻呛声,气人程度稳步上升。
陈父梗着脖子吼:“我是你老子!”
“那你出彩礼不?”陈见闻问,掰着指头细数,“大哥和二哥结婚你们给的多少,我就要多少。”
“你做梦!”陈父跳脚。
眼看周围飘起鄙夷的眼神,陈母赶紧打断这话题,开始叫苦,“家里情况艰难,你几个侄子侄女都等着花钱,见闻,你懂事点,不帮衬家里就算了,别给家里谈负担。”
言语间,她看向淡然的沈方初,暗戳戳打量这个三儿媳的反应。
见沈方初毫无反应,她心下松了口气,庆幸这个三儿媳好拿捏,日后和陈见闻说不通就来找三儿媳。
若沈方初知道她的想法,只会平静的回她三个字:想屁吃!
以前,陈见闻对亲爹亲娘出不出彩礼这件事无所屌谓,反正他工资待遇不错,老爷子又给他留了笔钱,他养得起媳妇儿。
但此刻,他忽然该主意了。
同样是陈家的儿媳,凭什么他媳妇儿就要受这种委屈?
“不给是吧,我明天就去收拾陈松树和陈松木,好久不见,想必他们很是想念我。”
“逆子!”
陈父瞳孔一缩,想起最近大儿子和二儿子身上好不容易没了新旧叠加的伤,心口泛起疼。
“你要是敢去打你大哥、二哥,我就去找你领导反映!”
“去呗,你把我工作弄没了,我就带我媳妇儿赖你们家去,吃你的、喝你的,到时候我打陈松树和陈松木也方便了。”
比起无赖,陈见闻迄今没遇到过对手,他深谙陈家夫妻的弱点,回回懒得骂了,就去找他们的宝贝儿子出气。
打一次能管大半个月,他这一年年的安分日子就是这么打出来的。
他真辛苦,是该要点辛苦费。
“给还是不给?”他粗了呼吸。
陈父当然不想给,但又怕家里两个儿子被打死,他憋屈的迟疑了,几度张口,也无法硬气喊出那句话。
还是陈母出面,“家里最近的确困难,见闻,见闻媳妇儿,你们体谅体谅家里,这样吧,娘拿十块钱给你们,剩下的真的无能为力。”
陈见闻气傻了,“陈松树和陈松木结婚,你们出了88的彩礼,到我就十块钱?”
“见闻他娘,十块钱忒小气了,都是你儿子,你这偏得也太厉害了。”
“难怪陈见闻和他们不亲,换我也不干呀,一份工作十块钱,真是好算计。”
“陈见闻该不会不是他们亲生的吧?”
“是亲生的,我亲眼看见她生的,就是她生完见闻坏了身子,从小就不待见见闻,后来陈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就把见闻带走了。”
周围人一言一语的阴阳怪气,还扯出陈年旧事。
陈母背脊发凉,她后悔今天来这一趟了,想要的东西没拿到不说,还被这些人明里暗里嘲讽一通。
她脸皮火辣辣的想: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都不疼。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如今一想起生陈见闻那天仍觉得后怕,差一点,她就死了。
她当时很后悔,不由埋怨陈父,明明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为什么还非要生一个。
之后,埋怨从陈父转到刚出生的陈见闻身上,她很不喜欢这个孩子,感觉他就是来克她的,只要一看到他,她就胸闷气短,有种心慌的感觉。
事实也证明了,这孩子就来克她和老陈的,这些年老爷子有多宠他就有多看不惯她和老陈,甚至死了也不愿意把财产留给他们。
一想到这些,陈母就恨得牙痒痒,恨老爷子人老昏花不讲理,恨陈见闻不知感恩白眼狼。
明明她和老陈可以过得很好,更舒坦,偏这俩爷孙不配合,让她年过五十还在生产线工作,家里两个儿媳现在看着恭敬,可谁知道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