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家属院接下来一个月又有话题了。
隔壁床是位摔断腿的老太太,正伸长脖子打量黄菊花的‘惨状’,那脸包裹严实,露着的那双淌出豆大的眼珠,一张嘴更是没个消停,不是指着门口小伙子咒骂就是说自个命苦。
“方初,你总算来了。”黄婶松了口气,八卦归八卦,但照顾黄菊花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货忒难缠了。
沈方初打开手里的报纸,露出香味诱人的肉包子,说:“我买了肉包。”
顷刻间,黄菊花叫唤声戛然而止,忍着疼扭脖子,滋溜滋溜流口水,也不介意说些便宜话,“乖闺女,还是你贴心,知道娘饿了。”
她身上被烫的厉害,胳膊动不了,只能差使蒋柱子喂她。
偏两口子都是贪吃鬼,蒋柱子一改丧气模样,两手抓了三个包子,一手抵在自家媳妇儿嘴边,一手麻溜往自己嘴里塞。
五个肉包子,不消一分钟,解决的干干净净。
吃完,两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明显不够。
“咋不多买几个,咱们平时在乡下待着,半辈子没吃过这好东西,丫头,你再去买二十个。”黄菊花不亏待自个,指使起沈方初来也是不客气。
沈方初坐在那张空闲的病床上,淡笑不语,只静静看着她。
黄婶不舍得走了,她搬椅子坐病床旁边,好声好气劝说:“妹子,医生说你得吃清淡一点,肉不能多吃,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
黄菊花更绝,她一瞪眼,一撇嘴,理直气壮地说:“好那么快做啥?我得顶着这身伤去找沈如海的领导,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沈家的待客之道!”
一激动,蹭到后背的水泡,顿时火辣辣的疼,黄菊花神情扭曲一瞬,恨意滔天。
这下,黄婶哪敢说话?
稍微不慎,就是她撺掇这两口子去告沈家夫妇的状,部队领导是憨的?到时候连累她家老杨就凉了,她爹娘还不得拄着拐棍跑来骂她。
更何况,沈家夫妇是吃素的?但凡缓口气就得收拾她,针对老杨,她爹娘还得跑来骂她......
所以,她还是走吧。
八卦固然能使人心情愉快,但小命更加重要。
黄婶磨蹭起身,忍痛放弃这个天赐良机,“我忽然想起家里还炖了汤,妹子,姐改天来看你。”
不待人说话,她已走到门口,转身的姿势毫不留恋。
黄菊花哼哼,不屑道:“胆小鬼!”
继而,她又瞥向老神在在的沈方初,语气高八度,“你还杵着干啥,赶紧去给我买包子!要肉的!”
蒋柱子搓牙,也投去期待的目光。
在这不掩饰的注视下,沈方初接替黄婶的位置,替黄菊花捏了捏被子,语气略显无奈,“你就想着肉包?”
黄菊花听不懂,警惕反问:“啥意思?”
见没肉包子,蒋柱子失落的蹲回去,继续自哀自怨。
“发生了这种事,晚点我爸妈肯定会过来,你们想怎么解决?”沈方初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嘴角,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
一听,黄菊花发出阴恻恻的笑声,阳光照射下,愣是给人营造出一种阴森恐怖的诡异刺感,鸡皮疙瘩跳上胳膊。
“他们儿子竟敢往我头上泼开水,这件事没完!我非闹大不可,我要撕破他们的脸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披身衣服就真当自个高人一等?哼,我黄菊花没那么好欺负,惹到我,他们是撞到铁板了,我......”
沈方初不耐烦听这些废话,揉了揉眉心,打断她,“你要多少钱?”
提到‘钱’,黄菊花浑身萦绕的怒气散开,眼珠子溜溜打转,她咬牙撑着残破的身体抵近沈方初,压低声音。
“你这丫头不老实,你想做什么?”
没掩饰过目的,同样,沈方初也没打算坦白。
她提唇、弯眼,勾勒出一张甜美的笑容,找不出任何破绽。
“娘,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替你们着想,听说家里日子艰苦,几个哥哥拖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我只是想替你们减轻压力。”
黄菊花不信这鬼话,可说到她心坎上了,话题一拐十八弯,她诉起老家的贫穷,家里的重坦,亲戚的嘲笑,外人的冷眼,说着说着就哭了。
沈方初眉心遏制不住的跳了跳:快问她沈家有多少存款呀!!!这时候哭个屁,哭能哭出钱来?mmp!
她口不对心的敷衍,“困难只是暂时的,我相信,在我们的努力下,日子会越过越好,越来越富。”
黄菊花悄咪咪打量她,着急死了:死丫头,自觉点!告诉她沈家有多少存款,她这回必须狮子大开口,薅到大动脉上,必不能吃这死亏。
两人各急各的,终是黄菊花没沉住气,一秃噜嘴,试探道:“我要八百块成不?”
五百块是原先说好的,三百块是她的‘医药费’,非常实惠。
沈方初咬唇,似担忧,“会不会太多了?”
“多啥多,我烫成这样,给一千都合适,八百还少了。”黄菊花吹胡子瞪眼,很不爽,觉得没在身边养大的闺女就是不亲,这种时候不帮着她说话,竟然还嫌她要多了,不孝顺。
沈方初可不知道她心里嘀咕啥,掰着手指数,“我爸抽烟凶,我妈爱买新裙子,我哥每月还要零花钱,家里经常吃肉,恐怕没存下多少钱。”
艹!
细数下来,就她最节省,衣服基本上穿孙雯淘汰的,零花钱也没有,美名其曰:小孩子拿太多钱不好。
又是为上辈子的蠢自闭的一天,沈方初卒。
黄菊花激动了,她虽然猜到沈家日子好过,但没想到这么好过,依照她精打细算的功力,很快得出沈家一个月需要花掉多少钱。
玛德!
比他们乡下一家四口一年花的还多,完全忍不了。
黄菊花又开始琢磨,要一千太少,得两千才成。
沈方初就差摇醒她,待会儿琢磨行不行,先听她把正事说完,不得不说,她亲娘是一位神人,足以将所有人搞神。
她心累,破罐子破摔的点了句,“这种事最好找个见证人,免得事后反悔,麻烦更多。”
黄菊花没回应,不知听进去没有。
沈方初耐心告罄,“你们先休息,我下午送饭过来。”
指望孙雯和沈方明,蒋家两口子能饿死在医院。
她离开的脚步一顿,深深怀疑上辈子蒋家两口子没待几天就走了是因为没饭吃。
人生是一场巨大的荒诞,有些曾经苦求不得的答案,冥冥之中,会在一个普通的36度的日子里忽然告诉你,出乎你意料的荒谬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