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煤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映在地上昏迷的人脸上,像蒙上了层薄纱。陈鑫蹲在杨振平身边,用袖口擦去他嘴角的酒渍,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还有气。”他低声自语,又探了探林溪的鼻息,气流微弱但均匀。老周夫妇依偎在一起,呼吸沉重;马风宇蜷缩在墙角,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王天凯趴在桌子底下,后脑勺抵着桌腿,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墙角传来“呜呜”的声响,是被堵住嘴的李建国在挣扎,绳子勒得他手腕发红,眼里却没有丝毫悔意,只有怨毒的光,像两条毒蛇,死死盯着陈鑫。王秀兰瘫在地上,肩膀耸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发抖。
陈鑫站起身,走到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别白费力气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等他们醒了,该算的账,一笔都跑不了。”
李建国喉咙里发出更响的嘶吼,挣扎得更厉害了,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老实点!”陈鑫踹了椅子腿一脚,力道不大,却让李建国猛地一哆嗦,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眼里的怨毒更浓了。
时敬发靠在门框上,手里的弩始终没放下,箭尖对着李建国的脑袋。“我去搜搜这屋子,看看有没有别的猫腻。”他低声说,目光扫过紧闭的仓库门和后院的方向,“这俩玩意儿太邪门,保不齐藏了什么东西。”
陈鑫点头,从腰间解下那把64式手枪,又摸出备用弹匣,一起递给时敬发:“拿着这个,比弩管用。子弹省着点用,还有五发。”这是他仅剩的弹药,刚才对峙时没舍得开一枪。
时敬发愣了一下,接过枪,入手沉甸甸的。他以前玩过弩,却没碰过真枪,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摩挲了几下,才笨拙地拉开保险,握在手里。“放心,死不了。”他咧嘴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
“小心点。”陈鑫叮嘱道,“主要看看有没有药,或者别的武器。他们既然敢用麻药害人,肯定不止这两把刀和扁担。”
时敬发应了声,端着枪走出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屋里的煤油灯光,院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月光洒在碎石地上,泛着青白的光。
他先检查了旁边的几间仓库。第一间锁着,他用枪托砸了几下,锁没开,反而惊动了猪圈里的猪,发出“嗷嗷”的叫声。第二间没锁,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堆着些破旧的农具,锄头、镰刀、犁耙,都生了锈,没什么异常。
第三间仓库在最里面,靠近牛棚,门是用粗铁锁锁着的,锁上的锈迹很少,显然经常被打开。时敬发皱了皱眉,用枪托抵住锁芯,猛地用力,“哐当”一声,锁被砸开了。
仓库里很黑,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血腥味,又像肉腐烂的酸臭,还混着点草木灰的气息。时敬发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没反应——看来农场的电早就断了,白天看到的灯光应该是煤油灯或蜡烛。
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噌”地点燃,火苗窜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仓库不大,堆着几袋粮食,还有些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墙角有个灶台,上面放着口黑黝黝的铁锅,锅里似乎还残留着些暗红色的东西。
时敬发走过去,用枪尖挑了挑锅里的残留物,硬硬的,像是什么东西煮糊了的碎屑。他皱了皱眉,又踢了踢旁边的麻袋。麻袋很沉,踢上去发出“哐当”的声响,像是装着骨头。
他心里咯噔一下,用打火机凑近麻袋口,借着微弱的光往里看。麻袋里装的果然是骨头,大小不一,有的还带着没剔干净的肉丝,已经发黑发硬,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他娘的……”时敬发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恶心,又打开了旁边几个麻袋。里面全是骨头,有的看起来像是人的手臂骨,有的像是腿骨,还有些零碎的、分不清部位的小骨头,堆在一起,像座小型的白骨山。
打火机的火苗剧烈地晃动着,映在时敬发煞白的脸上。他终于明白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是人肉被煮熟后又腐烂的味道。李建国夫妇说的“添点人手”,根本不是当奴隶使唤,而是……
他猛地转身,目光落在仓库最里面的一块木板上。那块木板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一点,边缘还有缝隙,像是个地窖的入口。
时敬发走过去,用枪托撬开木板,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涌了出来,差点让他吐出来。他捂着鼻子,把打火机往下探。
地窖不深,也就两米多,里面铺着稻草,稻草上散落着几件破烂的衣服,还有几把生锈的屠刀、剔骨刀,刀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角落里堆着几个陶罐,罐口没封,里面似乎装着些暗红色的膏状物体,散发着油腻的腥气。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地窖的墙壁上,挂着几张人皮,被撑开钉在木板上,皮肤已经干瘪发黑,像几张丑陋的皮革。其中一张上面还能看到模糊的纹身图案,显然是个年轻人的。
“呕——”时敬发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仓库,扶着墙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的酸水都吐空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干呕。
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终于明白,李建国夫妇为什么能在这末世里过得这么“滋润”,为什么田里的玉米长得那么好,为什么猪圈里的猪那么壮——他们用之前来的那些幸存者,当了肥料,当了饲料,甚至……当了食物!
“畜生!”时敬发低吼一声,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他握紧手里的枪,转身往主屋跑,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嗜血的杀意。
主屋里,陈鑫正往火堆里添柴,火苗“噼啪”作响,屋里暖和了些。听到时敬发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站起身:“怎么了?”
时敬发冲进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着仓库的方向,半天说不出话:“仓……仓库……地窖……”
陈鑫心里一沉,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没再多问,抓起地上的短钢管,冲时敬发使了个眼色:“看好他们。”
他冲出屋,直奔最里面的仓库。刚推开门,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那些装满骨头的麻袋,看到了灶台上的铁锅,看到了地窖口敞开的木板。
陈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地窖边,探头往下看。当看到那些屠刀、陶罐和墙上的人皮时,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娘的……”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他见过丧尸的残忍,见过人性的自私,却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恶行。这对看起来淳朴善良的农场夫妇,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陈鑫转身走出仓库,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射向主屋的方向。他一步步走回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推开门,李建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吼。王秀兰则蜷缩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抖得像筛糠。
时敬发端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鑫哥,宰了他们!”
陈鑫没说话,走到李建国面前,一把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你……你们看到了?”李建国喘着粗气,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看到了又怎么样?末世了!人吃人很正常!那些人……那些人抢我的粮食,占我的农场,他们该杀!”
“该杀?”陈鑫的声音冷得像冰,“所以你们就把他们杀了,煮了,吃了?把他们的骨头当肥料,把他们的皮挂起来?”
“是又怎么样!”李建国嘶吼着,眼睛瞪得滚圆,“这是我的农场!我的规矩!谁要来抢,谁就得死!就得变成肥料,滋养我的庄稼!你看外面的玉米,长得多好!都是用他们的肉喂出来的!”
王秀兰突然尖叫起来:“不是我们想的!是他!是他逼我的!”她指着李建国,语无伦次地哭喊,“他说这样能活下去,说那些人不是好东西……我害怕……我只是想活下去……”
“闭嘴!”李建国怒吼,“当初你吃的时候,怎么不说害怕?那小娘们的肉嫩,你吃得比谁都香!”
“呕——”时敬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冲出屋,又开始干呕起来。
陈鑫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慢慢举起手里的短钢管,对准李建国的脸。“你们该死。”
“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李建国疯狂地大笑,“这农场周围都是我的陷阱!没有我,你们找不到水,找不到吃的,迟早也得变成丧尸的口粮,或者……变成别人的食物!”
陈鑫没再跟他废话,钢管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李建国的笑声戛然而止,脑袋歪向一边,鲜血从他额头流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王秀兰吓得尖叫,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屎尿齐流,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恶臭。
陈鑫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月光冷冷地洒在农场的围墙上,像一层寒霜。那些绿油油的玉米地,此刻在他眼里,变成了一片散发着血腥味的坟场。
时敬发走进来,看到地上的李建国,又看了看吓傻的王秀兰,低声问:“她怎么办?”
陈鑫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留着。等他们醒了,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走到昏迷的同伴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林溪的脸颊。“醒醒……该走了……”
林溪眉头动了动,却没睁开眼。曼陀罗的药效比想象中更强。
时敬发靠在墙上,手里的枪还紧紧握着,指关节发白。“这地方……太邪门了。”他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恐惧,“等他们醒了,咱们赶紧走,一刻也别多待。”
陈鑫点点头,没说话。他望着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绿光的玉米地,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他想起王秀兰端来的玉米面窝头,想起那锅飘着香气的鸡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冲到门口干呕起来。
原来,他们差点就成了别人的晚餐。
夜色越来越深,农场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玉米叶的“沙沙”声,像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摸索,又像那些被吃掉的亡魂,在低声哭泣。
陈鑫站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手里紧紧攥着短钢管。钢管上还残留着李建国的血迹,黏糊糊的,像某种诅咒。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会像一场噩梦,永远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而这场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昏迷的人脸上。杨振平动了动,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水……”他迷迷糊糊地说,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劫难。
陈鑫走过去,给他递了点水。看着杨振平茫然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天,注定充满了血腥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