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楼道里的枪声和嘶吼声似乎都疲惫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漏风的哨子,在空荡的走廊里盘旋。陈鑫靠在门后,手里的霰弹枪早已上膛,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压不住掌心的汗。
时敬发和杨振平也没敢合眼,一个抱着弩守在阳台,一个攥着消防斧坐在沙发边,眼皮打架,却谁也不敢真的睡过去。这夜里的每一秒都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突然,对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翻了门口的鞋柜。
陈鑫的神经瞬间绷紧,时敬发和杨振平也猛地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他们住的是两梯四户,对面就是1202的张叔家。张叔是个退休教师,平时和老伴两个人住,脾气随和,昨天下午还在楼下跟陈鑫聊过天。
“怎么回事?”时敬发压低声音,弩箭不自觉地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陈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挪到门边,眼睛凑近猫眼。
猫眼的视野狭窄,只能看到对面1202的防盗门和一小片楼道。此刻,1202的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能看到地上散落着几个摔碎的玻璃杯,水渍混着深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老李……你别过来……我是老张啊……”张叔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带着哭腔和惊恐,“你看看我!我是你对门老张!”
紧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嘶吼声,不是野兽的咆哮,更像是人被掐住喉咙时的呜咽,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陈鑫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老李?难道是楼下的李大爷?
他死死盯着猫眼,手指因为用力而掐进了门框的木纹里。
门缝里,一个人影猛地晃了出来——是张叔!他的胳膊上全是血,白色的背心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脸上沾着泥和血,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手里攥着一个拖把,像是在抵挡什么。
而他对面,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是李大爷。
可眼前的李大爷,早已不是那个每天早上在小区打太极的和善老人了。他的脸色青黑,嘴角挂着暗红色的黏液,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白膜,没有丝毫神采。他的脖子歪向一边,像是被硬生生拧过,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膝盖不打弯,一步一顿地往前挪,每一步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嗬……嗬……”李大爷喉咙里发出这种非人的声响,双臂伸直,朝着张叔扑了过去。
“啊!”张叔惨叫一声,举起拖把去挡。可李大爷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抓住拖把杆,猛地一拽,张叔踉跄着摔倒在地。
陈鑫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清楚地看到,李大爷扑到张叔身上,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张叔的肩膀上!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被嚼碎的声音,隔着防盗门都隐约能听见。张叔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惨叫声撕心裂肺,却很快就弱了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血,顺着张叔的肩膀往下淌,染红了楼道的地板,也溅到了李大爷的脸上。可李大爷像是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撕咬着,嘴角的血沫越积越多,顺着下巴往下滴。
“呕……”时敬发在后面没忍住,捂住嘴干呕了一声,脸色惨白如纸。他虽然看过《行尸走肉》,幻想过无数次打怪的场景,可当这血淋淋的一幕真的发生在眼前,发生在平时熟悉的邻居身上时,那冲击远比电影里的特效要恐怖百倍。
杨振平也别过脸,握着消防斧的手在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是厨子,见惯了生肉和血,可这活生生的人被撕咬的场景,还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陈鑫死死盯着猫眼,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而酸涩刺痛,却不敢移开分毫。
他看到张叔的挣扎越来越弱,看到李大爷抬起头,脸上、牙齿上全是血,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空洞的、对血肉的渴望。
然后,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被咬伤的张叔,身体突然停止了抽搐。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血。李大爷似乎失去了兴趣,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挪去。
就在陈鑫以为一切结束时,张叔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原本温和的眼睛,此刻变得和李大爷一模一样——浑浊、空洞,没有丝毫神采。嘴角挂着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和刚才的李大爷如出一辙。
他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爬起来,朝着离他最近的李大爷扑过去!
“砰!”
两个变异的老人撞在一起,在狭窄的楼道里撕咬起来,血沫飞溅,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陈鑫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心脏像要跳出胸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
真实的恐怖,远比他在论坛上看到的文字、视频要残酷百倍。
那不是电影里的特效,不是小说里的虚构——那是他认识的邻居,是昨天还跟他打招呼的老人,此刻却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被咬、变异、再去撕咬同类,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窒息,没有丝毫缓冲,只有赤裸裸的血腥和绝望。
“看……看到了?”时敬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弩箭的箭头都在微微晃动。
陈鑫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终于明白,那些感染者为什么会被称为“丧尸”——他们失去了人性,失去了痛觉,甚至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形态,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击和吞噬本能。
他之前的军迷知识、生存理论,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杨振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无法理解,那个平时会给小区孩子发糖果的张叔,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陈鑫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外面的天依旧黑着,但远处的枪声似乎更密集了。紧急管控的命令下达后,军队和警察显然在加紧清剿,可从眼前的情况看,感染者的数量,恐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我们……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时敬发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陈鑫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杨振平。两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恐惧。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但他知道,不能怕。
如果连他都垮了,时敬发和杨振平只会更恐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掉额头的冷汗,拿起霰弹枪:“别想这些。”
他走到门后,重新贴紧猫眼。楼道里,张叔和李大爷的撕咬还在继续,血溅满了墙壁,甚至溅到了陈鑫家的防盗门上,留下几滴暗红色的痕迹。
“从现在起,谁也不许靠近猫眼太久。”陈鑫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经历过冲击后的冷静,“时敬发,你的弩箭上膛,对准门口,只要有东西靠近,先射腿——别打头,省着箭。”
“杨振平,把客厅的灯关了,保持黑暗。”
“我们要做的,就是像石头一样,沉在这里,不发出任何声音,让外面的东西以为这屋里没人。”
时敬发和杨振平虽然还在发抖,但听到陈鑫的指令,还是立刻照做。客厅的灯灭了,只剩下窗外偶尔闪过的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陈鑫再次看向猫眼。
不知何时,张叔和李大爷的撕咬停了。两个变异的老人,像是失去了目标,在楼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不时用头撞一下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其中一个,朝着陈鑫家的防盗门,缓缓走了过来。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板上的猫眼。
陈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那只沾着血和肉沫的手,缓缓抬起,朝着猫眼的位置,伸了过来。
楼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而门内的三个人,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