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十分,窗外的天色还没完全暗透,橘红色的晚霞像一块被揉皱的绸缎,懒洋洋地铺在远处的楼顶上。小区里依旧是熟悉的傍晚景象:王大妈牵着她那只京巴犬在楼下散步,三楼的张哥光着膀子在阳台浇花,几个半大的孩子骑着自行车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声飘得老远。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甚至有些乏味。
但陈鑫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手机屏幕上,利刃论坛的帖子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鹰酱观察员”刚刚更新了一条回复:“cdc的发布会提前了,现在已经开始直播,地址在二楼,需要翻墙。”
陈鑫点进链接,画面有些卡顿,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色凝重的中年男人正对着话筒讲话,背景板上是cdc的标志。男人的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急促,虽然没有字幕,但陈鑫能听懂个大概——他大学时过了六级,平时也爱啃生肉美剧。
“……确认存在人际传播,潜伏期预计为12至24小时……目前尚无特效药物……呼吁民众减少聚集,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没有提“流感”,也没有提“病毒名称”,但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论坛用户的心上。
【用户“老炮儿”】:卧槽!人际传播实锤了!潜伏期还这么短?!
【用户“退伍老兵007”】:听他那语气,情况绝对比说出来的严重一百倍!“尚无特效药”这五个字,是生物安全事件里最可怕的信号!
【用户“海外党小李”】:我刚才试着出门倒垃圾,发现小区门口多了两个穿制服的人,虽然没拦我,但眼神怪怪的,一直在盯着进出的人看。
【用户“本地生活”】: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我刚从楼下超市回来,一切正常,货架满满当当的,就买了瓶酱油,没见谁抢东西啊。
“本地生活”的评论像一颗小石子,在沸腾的舆论池里激起了一点涟漪。陈鑫皱了皱眉,点开那人的头像看了一眼,是个新注册没多久的账号,发帖记录全是些鸡毛蒜皮的本地琐事。
他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像藤蔓一样又往上爬了爬。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小区业主群的消息提示。平时这个群里不是晒娃就是吐槽物业,此刻却跳出一条格外扎眼的消息,是住在东门附近的业主发的:“有没有邻居在鑫源超市?我刚路过,里面好多人在抢米和面啊,货架都空了一半了!”
下面立刻有人附和:
“真的假的?我十分钟前还在那买了瓶可乐,没见人抢啊。”
“我刚从那回来,确实开始抢了!特别是方便面和矿泉水,刚才还有人因为抢最后一箱牛奶吵起来了!”
“为啥抢啊?出啥事了?”
“不知道啊,听超市收银员说,好像是有人接到通知,说明天可能要封小区?”
“封小区?为啥封小区?”
“不清楚,瞎传的吧?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也赶紧去囤点!”
群里的消息刷得飞快,越来越多的人说要去超市看看,语气里带着半信半疑的恐慌。
陈鑫的心沉了一下。
他刚才刷到的“本地生活”说超市正常,但业主群里的消息却显示,短短十分钟内,超市的情况已经变了。是“本地生活”在撒谎,还是恐慌的蔓延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口走,路过客厅时顺手拎起墙角的战术背包——那是他随时准备好的应急包,里面有多功能工兵铲、强光手电、急救包和几块压缩饼干。
“鑫哥,你去哪?”客厅门口,杨振平还没走,正蹲在地上研究陈鑫放在鞋架旁的那把工兵铲,听到动静抬头问了一句。
“去趟超市。”陈鑫换上鞋,拉上背包拉链,“你也别回去了,今晚就在我这住。”
“啊?为啥啊?”杨振平一脸茫然地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工兵铲,“我老板还等着我回去干活呢……”
“别管你老板了,”陈鑫打开门,楼道里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邻居正往楼下跑,“现在去超市,能买多少吃的、喝的就买多少,尤其是罐头、方便面、矿泉水这些能放久的,快点!”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杨振平愣了一下,虽然没完全明白,但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他把工兵铲放回原位,快步跟上陈鑫的脚步,“鑫哥,到底出啥事了?你这架势,跟要打仗似的。”
“别问了,路上说。”陈鑫按下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正从15楼往下跳,每跳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电梯门打开,里面已经挤了三个人,都是小区里的邻居,手里都空着,看样子也是要去超市。几人打了个照面,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和疑惑,没人说话,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焦虑。
电梯下行的几十秒,显得格外漫长。陈鑫掏出手机,快速给王天凯发了条微信:“立刻请假回家,去最近的超市,买吃的喝的,越多越好,尤其是保质期长的,别问为什么,照做!”
紧接着,他又给时敬发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嘈杂的音乐声。
“喂,鑫哥,弓我都准备好了,这就过去……”
“别带弓了!”陈鑫打断他,“你现在就去你家附近的超市,能买多少物资就买多少,吃的、喝的、药品,有啥买啥,买完直接来我这,快!”
“啊?物资?”时敬发愣了一下,“不是,鑫哥,到底咋了?你这……”
“别废话!”陈鑫的声音陡然提高,“相信我,现在就去!晚了可能就啥都没了!”
时敬发似乎被他的语气惊到了,沉默了两秒,果断道:“行!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电梯刚好到一楼。门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人声涌了进来——小区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不少人脚步匆匆地往东门的方向跑,手里大多拎着空购物袋。
“咋回事啊这是?”杨振平跟在陈鑫身后,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圆脸上写满了茫然。
“米国那边不是流感,是传染病,传染性极强,死亡率很高。”陈鑫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简单解释,“现在消息可能已经传过来了,大家开始恐慌了。”
“传染病?”杨振平吓了一跳,“那……那会死人吗?”
“不知道,但看这架势,情况不会好。”陈鑫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下到了超市,你别管别人抢啥,就盯着罐头和矿泉水,能搬多少是多少,明白吗?”
杨振平重重地点点头,虽然还是有点懵,但陈鑫的严肃让他不敢怠慢。
两人跟着人流往东门走,越靠近鑫源超市,人就越多。远远地,就能看到超市门口挤满了人,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涌过来,平时宽敞的人行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超市的玻璃门被挤得变了形,里面亮如白昼,隐约能看到货架被推倒的影子,还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头大汗地从里面挤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
“我的妈呀……”杨振平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这……这比过年抢年货还疯狂啊。”
陈鑫没说话,只是皱着眉观察了一下形势。超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这种时候挤进去,就算能抢到东西,也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得不偿失。
他拉了杨振平一把:“别进去了,跟我来。”
他转身往小区另一个方向走,那里有一家更小的便利店,平时生意一般,但愿还没被波及。
“鑫哥,不去超市了?”
“那边已经乱了,去了也是白搭。”陈鑫的脚步很快,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我们去全家便利店看看,能补一点是一点。关键是,我得回去启动应急预案。”
“应急预案?”
“嗯,”陈鑫点点头,语气凝重,“我之前就担心会有这种情况,准备了一套方案。现在看来,可能真的要用了。”
他说的应急预案,是他根据各种灾难片和生存手册,结合自己家的情况制定的一套防御和储备计划:包括加固门窗、储备物资清单、紧急撤离路线、以及和信任的人(也就是王天凯、时敬发他们)的联络方式。
以前制定的时候,多少带点玩票性质,甚至被朋友笑过“杞人忧天”。但现在,他只恨自己当初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两人一路小跑,赶到全家便利店时,里面果然也开始热闹起来。虽然没到超市那种疯狂的地步,但货架上的方便面、面包、牛奶已经少了大半,几个顾客正拿着购物篮,手忙脚乱地往里面塞东西,收银员在柜台后满头大汗地扫码,嘴里不停地念叨:“别挤别挤,都有都有……”
“快!”陈鑫低喝一声,率先冲了进去。他直奔最里面的货架,那里放着罐头和压缩饼干。还好,这两样东西平时买的人少,还剩下不少。
他抓起货架上的午餐肉罐头、豆豉鲮鱼罐头、水果罐头,一股脑地往怀里塞,杨振平也反应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起旁边的矿泉水往购物篮里放。
“小伙子,你这买这么多罐头干啥啊?”旁边一个大妈看着陈鑫怀里抱满的罐头,忍不住问道。
“备着。”陈鑫头也不抬,又伸手去够最上层的压缩饼干。
“备着?现在又不缺粮……”大妈嘟囔了一句,但看陈鑫这架势,也赶紧伸手去拿了两罐豆豉鲮鱼。
短短五分钟,陈鑫和杨振平就装满了两个购物篮。陈鑫扫了一眼,罐头、压缩饼干、矿泉水、巧克力、能量棒,还有几包盐和一大袋白砂糖——盐和糖在极端情况下,都是硬通货。
结账的时候,陈鑫看到便利店的电视正播放着本地新闻,女主播依旧是那副甜美的笑容,画面切到了市疾控中心的发言人,正对着话筒说:“……目前我市未发现相关病例,市民无需恐慌,不信谣不传谣,合理采购物资,保持正常生活秩序……”
可收银台前排队的人,手里都拿着和陈鑫差不多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付完钱,两人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往回走。路上,陈鑫又给时敬发和王天凯打了个电话,确认他们都已经在超市了,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别贪多,保命要紧。
回到家,陈鑫把东西往客厅一放,顾不上喘气,立刻开始行动。
“老弟,你把这些罐头和水搬到次卧去,分类放好。”他一边脱鞋一边吩咐,自己则径直走向阳台,拿起墙角的卷尺和记号笔。
他站在阳台上,对着对面的楼和楼下的街道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视野开阔,楼下是主干道,一旦出事,能第一时间看到动静……楼道是唯一的通道,守住楼梯口就行……”
杨振平抱着几箱矿泉水往次卧走,看着陈鑫站在阳台上那副严肃的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放下水,走到客厅,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霰弹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鑫哥,你说……真的会出事吗?”
陈鑫转过身,夕阳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手机,点开那段cdc发布会的直播回放,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目前已确认,该病原体可通过空气、飞沫及接触传播,感染后……”
他没有回答杨振平的问题,但眼神里的凝重,已经说明了一切。
客厅里的挂钟,时针悄悄指向了八点。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无关痛痒的娱乐新闻,而陈鑫的手机屏幕上,军迷论坛的新帖已经刷到了“米国多个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陈鑫深吸一口气,走到武器架前,取下那把雷明顿m870霰弹枪,开始往弹仓里压子弹。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像一声声倒计时的钟鸣。
失控的前夜,已经来临。而陈鑫知道,他必须在真正的混乱爆发前,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