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村的风波在卜皓的强力干预下,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虽然激起涟漪,但终究没有掀起巨浪。第二天上午九点,清河区财政局和代发银行克服困难,加班加点,柳林村所有已签协议村民的征地补偿款一分不少地打入了个人账户。村里的大喇叭反复播报着这个好消息,许多村民跑到银行查询确认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位抱孩子的年轻媳妇特意托老柳支书给卜皓捎来一篮子自家种的、还带着露水的青菜,虽然不值钱,却是一片沉甸甸的心意。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关于“新市民中心项目强征土地、克扣补偿款、殴打村民”的谣言,如同病毒般在云州本地一些论坛和微信群中悄然传播。配图正是柳林村那晚混乱的场景,以及刘老四胳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淤青(事后查明是他自己醉酒摔的)。发布源头极其隐蔽,通过层层跳转的境外服务器发布,再由“云州在线”等几个赵东阳残余势力控制的自媒体账号添油加醋地转发扩散。虽然主流媒体在苏晚晴的深度报道(客观还原了事件经过,肯定了卜皓及时处置和补偿款按时到位)影响下保持了克制,但这些谣言在特定圈层内仍在发酵,试图持续给项目泼脏水。
卜皓对此早有预料。他指示市委宣传部网信办,一方面联合公安网监部门,依法对造谣传谣的账号进行追踪查处,另一方面组织官方媒体和一批正能量网络大V,持续发布项目进展、补偿政策解读和柳林村村民拿到补偿款后的正面反馈,用事实对冲谣言。同时,他也让秦武和张铁军继续深挖那两个“记者”马小军和王丽的背景及上线。
更大的麻烦,出现在项目推进的“硬骨头”上——资金和材料。
副市长孙立伟几乎是住在了财政局。钱永福那张圆滑的脸上堆满了为难:“孙市长,不是我不尽力!压缩‘三公经费’、盘活存量资金,能挤的都挤了!可新市民中心项目体量太大,第一年启动资金我们勉强凑够了60%,可后续……后续真的没米下锅了啊!追缴的涉案资金,省里协调小组那边还没松口,动不了!社会资本?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可那些老板精得很!一看项目前期就我们政府自己投钱,还顶着‘涉腐项目’的谣言,都持观望态度,谈了几个,都说要等等看……”
孙立伟急得嘴角起泡,拍着桌子:“老钱!现在是等的时候吗?省里开了口子,项目必须启动!卜主任顶住了征地风波,舆论压力我扛着!但钱!钱必须到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再去盘!把明年预算里能挪的、能预支的,都给我算上!涉案资金那边,我亲自去省协调小组盯着!社会资本……实在不行,我拉下这张老脸,一家家去求!”
与此同时,负责项目材料采购的市城投公司老总也一脸苦相地找到卜皓诉苦:“卜主任,麻烦大了!我们前期招标确定的几家主要建材供应商,尤其是钢材和水泥,这两天突然集体变卦了!要么说产能不足无法按时供货,要么就说原材料涨价要重新谈合同,而且涨幅高得离谱!这明显是串通好了卡我们脖子啊!没有材料,工地就得停工!”
卜皓眼神冰冷:“查清楚是哪几家?”
“带头的是‘宏发建材’,老板叫刘宏发,以前是赵东阳的铁杆!”
“果然是他!”卜皓冷哼一声,“赵东阳进去了,他这些爪牙还不死心!通知秦武,让他带人,去‘拜访’一下这个刘宏发!不用抓人,就请他‘喝茶’,好好聊聊云州的营商环境和破坏重点工程的法律后果!另外,立刻启动备用供应商渠道!省里、邻市,甚至邻省的,只要资质合格,价格合理,立刻接洽!工期不能停!”
又是一个深夜,卜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市委招待所的住处。房间里冷冷清清,只有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一杯早已凉透的浓茶。胃部的隐痛又开始了。他习惯性地拉开抽屉,里面除了文件,还有半盒苏打饼干和……一张被压在最底下、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沈幼楚,穿着素雅的连衣裙,站在开满荷花的湖边,笑容清浅,眼神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在非工作场合的合影。
卜皓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拂过,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缓解一丝胃痛。沈幼楚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那个“神秘人”的阴影是否还在纠缠她?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小心地将照片收好,拿起手机,点开苏小晴的微信头像。她的朋友圈更新了,是一张省台大楼天台的照片,城市的灯火在她身后璀璨如星河,配文:“凌晨三点,为真相守夜。云州的灯火,似乎格外明亮。” 卜皓嘴角微微上扬,给她发去一条信息:“注意休息。云州的灯火,因你而更亮。” 几乎是瞬间,苏小晴回复了一个可爱的“加油”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你也是!胃药按时吃了吗?”
这简单的关心,像一股暖流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工作的重压。卜皓倒出几片苏打饼干,就着凉茶慢慢嚼着,准备继续投入工作。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张铁军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异样,手里拿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头儿,刚才门卫说有人匿名送来的,指名给您。”
卜皓接过文件袋,入手有些沉。他拆开封口,里面是几份复印的银行流水单、一份股权代持协议的复印件,还有一张打印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略显颤抖的小字:
“小心周。材料断供,非仅赵余孽。盘古影动。——勿念,珍重。”
卜皓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字迹……他太熟悉了!是沈幼楚!
银行流水显示的是数笔巨额资金从境外流入云州几个空壳公司,最终指向……“宏发建材”的关联账户!股权代持协议则隐约指向一个省城的神秘投资公司,名字虽不同,但操作手法与之前调查李国涛“雅贿”时发现的某个影子公司如出一辙!而“盘古影动”四个字,更是让他心头巨震!
周正华?他也参与了这次材料断供?甚至……与“盘古”有了关联?沈幼楚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她冒着多大的风险送出这份情报?她现在安全吗?
卜皓紧紧攥着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和灼热的愤怒同时涌上心头。漩涡的中心,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凶险!而那个如月光般清冷的女子,依旧在阴影中,为他点燃着微弱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