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春将茶缸杯底最后一口凉茶抿进嘴里,冰凉带着微微的苦涩。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石榴树被夜风吹的咯吱声,谢长天的声音才慢悠悠地浮上来:“小瑜啊,这些事盘根错节的,得沉下心琢磨,急不得。”
曾宪瑜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老谢说得是,确实得从长计议,更得找人合计着来。建春啊,多亏你提醒。”
她望着田建春的眼神温煦得像晒透了的棉被,“你想得周到,这事绝不能单打独斗。”
田建春欠了欠身子,椅腿在水泥地上蹭出细碎的响:“师娘,前阵子跟老师提过的我们两家医院合并的事,省厅前阵子给凤凰城市局发了调查函。前几天市局的人来我们县里转转,可是好几个人跟我说,都是‘预后不良’的话,我这心里又堵又不甘,才冒昧来确认,是不是您二位帮忙托了关系?”
“嗯,我当时去省里办事时,跟相熟的领导念叨了几句。”
曾宪瑜眉梢挑了挑,指尖叩了下桌面,“这效率也太慢了。怎么,合并的事还得继续?你们医院的意思是?”
她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暗叹自己终究是级别不够,说话分量轻。
“要是非合不可,我盼着能保住中医院的中医特色。” 田建春的指关节捏得发白,“而且该是城关镇卫生院并入我们,让中医院名正言顺地做大,而不是两家平起平坐、平分秋色。您是没见,现在院里的经营一天不如一天,口碑也差了,真要是他们掺和进来,那才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那我再找相关领导问问?” 曾宪瑜的语气脆生生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爽快。
田建春喉结滚了滚:“我打算从这儿回去时绕趟省城,看看同学家的孩子,也想顺道去省厅瞧瞧。可我一个白丁,连大门都进不去。”
“那是自然,没个由头你连传达室都进不去。”
曾宪瑜转头看向谢长天,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老谢,你们学院跟省厅没业务往来?你同学里就没能搭上线的?”
谢长天慢悠悠地转着茶缸:“业务是有的,只是以前都是老顾跑,我没沾过手。”
他瞟了眼媳妇,又看向学生,“明天我到学院问问老顾,看他最近有没有要办的事,能搭个伴带建春去趟省厅。”
曾宪瑜立刻接话:“这才像话。建春你别急,老顾跑省厅多,在厅里人头熟。对了,老顾认识建春吧?”曾宪瑜问谢长天。
“认识啊,对建春印象还不错呢。”
谢长天有些小骄傲。
田建春刚要道谢,谢长天忽然 “咦” 了一声:“说起来,老顾上周还跟我念叨,说厅里新换了位分管医政的股长,是他大学同学,这层关系倒是能用上。明天建春跟我去院里见一见老顾,也去看看老时他们。”
“谢谢您老师,谢谢师娘!”
田建春猛地直起身,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清冷的月光恰好漫进窗户,照得他脸上的激动的笑容格外分明,“要是能说上话,就好了。”
曾宪瑜抬手拍了拍田建春的肩膀:“沉住气,凡事不能急,遇事做最好的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师娘,我错了,我急躁了。”田建春耷拉下脑袋,反思着自己。
“也没啥,你还年轻!对了,老谢,你看看老顾平时喜欢啥,从咱们家找件不打眼的东西,给建春明天带过去。”
曾宪瑜一边安排着,一边想着,明天到单位了,也要考察一下建春说的事情。
谢长天慢悠悠的:“老顾爱喝碧螺春,小瑜你给建春找两罐,他那人好面子,见面递支烟不如递罐好茶管用。”
田建春连忙应下,指尖在膝盖上飞快地敲着。
书房里的灯光昏黄,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石榴树的影子在窗纸上轻轻摇晃。
第二天一早,谢长天刚带着田建春走进学院办公楼,就撞见抱着文件的顾长春。
田建春赶紧上前打招呼,“顾院长好!”
顾长春看一眼谢长天,再看一眼略熟悉的年轻人;想明白了关系,“你来学校找老谢啊?工作咋样儿?”
“嗯,出来办事儿,就过来看看老师们;顾院长,我目前在我们县中医院工作。”
谢长天看一眼俩人,“走吧,去办公室说。”说着,跟顾长春一起上楼,田建春跟在后面。
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田建春把茶叶递给谢长天,然后说,“顾院长、谢院长,您们有事儿先忙,我去看看时主任他们去。”
“去吧,去吧,晚点儿再上来找我们。”
谢长天接过茶叶,冲着田建春摆手,然后很自然的走到顾长春办公室里,把茶叶放到桌上。
“咋?给我的?”
顾长春一看那包装,就知道是上品。
“嗯,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建春问我,想给你买点啥,小瑜就说,家里有今年的碧螺春,正好就给你带来了。”
顾长春饶有意味的看着谢长天,“说吧,有啥事儿让我办?把你媳妇都搬出来了?”
“真是小瑜让建春给你带的,不是搬出我媳妇。”
谢长天想了想,“老顾,你说咱们学院的教职工再加上医院的工作人员,有多少人?”
“医院的没细算过,咋也几百吧,学院这边儿,比医院的少,也得二三百多。咋了?”
“咱们的住房分配政策,是哪里定的?”
“你问这个干嘛?你家也不缺房子!”顾长春开个玩笑。
“就是昨天建春说到他们医院针对专业人才、大中专毕业生的分配房子的优惠政策,以此来吸引人才,效果很不错。我今天就想了解一下。”
“嗯?引进人才给分房?那得预留出多少房子来?做法不错,但是咱们做不到,因为没那么多房子,而且现有的人房子都不够分!”
谢长天笑了。
“啥意思?”
“房子不够!?建啊!”
“你以为过家家?说盖就盖啊?盖房子的地从哪里来?钱从哪里来?水泥、砂石哪里来?盖房子的人从哪里来?”
顾长春一连串的问题,让谢长天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