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窗外呼呼的风渐弱了;田建春摸黑坐起身时,看到窗玻璃上的冰花很规则很漂亮,在月光里透出些微亮的轮廓。
他借着这点光穿好棉袄,下床穿鞋的轻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你这么早?” 周建文翻了个身,眼睫上还挂着睡意,声音瓮在被窝里。
“嗯,看看头班车能不能按时发,也怕路上有啥状况,赶不上火车就麻烦了。”
田建春把要带的东西塞进帆布包,“你接着睡,记得把我给你的资料,交给周院长。”
见到周建文继续睡了,田建春静悄悄的洗漱、收拾,准备出门。
推开门的瞬间,寒气像冰锥扎进领口,田建春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迈了出去。
院里的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陷进松软的雪窝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倒像是谁在身后跟着脚步。
车棚的铁锁冻得发僵,田建春哈着白气搓了搓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才打开。
然后拿着绳子把唐秀玲的包裹牢牢绑在自行车后座,推上车子试着晃了晃车把,才朝着大门走去。
出了院门,骑上车才发现,路面的积雪被夜风吹成硬壳,车轮碾过冰面时发出细碎的脆响,倒比想象中稳当些。
零星的路灯的光晕里飘着零星雪沫,整条街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田建春气喘吁吁的到汽车站门口的时候,破旧的大铁门紧紧的关着,传达室的灯泡像颗昏黄的星星。
他下了车,尝试着推开旁边的小门,警卫室的人伸出脑袋看他一眼,嘴里喊一声,“进去了给我关门啊,这么早!”
“师傅,候车厅能进吗?”
“你去看看,里面有人值班!”
田建春费力的推着车子,刚才路上体力消耗太大,现在有些吃力,身上的汗落下去,还有些冷。
把车子放好,然后背上包裹,拎着小帆布包,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候车厅走去。
拉门、没开,于是冲着里面喊,“师傅,师傅,麻烦开下门!”
喊了三遍,田建春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值班,才看到里面的灯一下子亮了,然后听到有擦擦擦的脚步声走来。
“谁啊?这么早?要命啊!”然后是一串儿国骂。
开了条门缝,田建春看到一个披着棉大衣的人凶神恶煞的面对着他。
“师傅,很抱歉,很抱歉,来的是有点早了。”
“进来吧,先告诉你啊,里面也冷,找个地儿安安静静的等着,别起洋蛾子。”
对方让田建春挤进来,立刻关上门,把冷空气关在外,然后踢里踏拉的进里间去了。
田建春找个墙角的木头椅子坐下来,包裹搂在怀里,虽然都是凉的,但是也比没有要好点儿。
等值班人员到点起来后,发现田建春蜷着身子窝在椅子上呼呼的睡着了。
“醒醒?小伙子,起来了?你要去哪儿?”
田建春被拍醒了,激灵灵打个冷颤,“师傅,几点了?”
“五点。你去哪儿?”
“去凤城,能发车吗?”
田建春扭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有些担心。
“放心吧,能发,夜个一看下雪,就调了老司机出早车。其实啊,早班车相对还安全一点儿,就怕这雪压瓷实了,才不好开车。”
值班人员一边开门,一边碎碎念,最后走过去把机器打开,“你来吧,小伙子,把票买了。”
“不用等司机师傅来?万一就我一个人坐车咋整?”
“那也要发车啊,放心吧,不会是你一个人的,养路段上的人、电力所的人都要坐车的,平时了骑车子来回跑,天不好了,就要坐车。”
田建春买好票,安心的坐下来,继续等着时间、也等着司机和坐车的人。
——
早上5.30,司机发动好车子,有七八个人上了车,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朝着凤城汽车站开去。
路上的积雪有些厚,阻力大,车开的慢,倒是平平安安的到达了凤城汽车站。
凤城这边的雪比凤北要小很多,地上的积雪很薄,太阳出来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田建春到凤城火车站的时候,时间还早,他买好票后就在附近的一个小门脸找了个空座,准备吃点饭,“师傅,给我一碗渣粥、一块白薯、两根油条!”
“好咧!白薯是放到粥里还是单独放着?”
“单独放就行?多少钱?”
“给一块吧,吃完了再给就行!”
田建春掏出俩五毛钱的毛票,递给师傅。
师傅笑笑,点点头,收起来。
——
田建春吃过饭,背着行李进了站,等着检票,他环顾四周,既熟悉又陌生,上一世、这些年,来来回回的,在这里不知道逗留过多少个白天和夜晚!
上了车,田建春放好行李,坐上座位,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如果、如果这次合并城关镇占了上风,自己就真的没必要留在中医院了,甚至留在凤北都没有意义了。
火车,咣当咣当的前行,一站站的走走停停,如同人生的每一段路程,人生的旅途里,和一些人走近、和一些人远离,直至生命的永远。
过了首都,田建春倒了车,一路向东北方向驰去,温度越来越低,田建春坐的依旧是遇到谢长天院长的那趟车,他张望着车厢,仿佛在寻找着,旧日的时光。
下午五点的山城天已经黑了,正落着细碎的雪,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带着熟悉的煤烟味、和呛鼻子的寒冷,雪粒子钻进领口化成水,前胸一片冰凉。
田建春背着行李出了检票口,前面不大的广场上积了雪,田建春想着先给唐秀玲家送东西去,可是看着茫然的一片,只能苦笑着明天再说。
“建春?”
广场边上的一辆吉普上下来一个人,冲着他招手。
“谢院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田建春眼睛有些湿润,加快脚步朝着温暖的来处奔去。
“最近都在下雪,觉得你坐不了长途车,那肯定是火车了,跟你师娘念叨了,她让我来接你。”
谢长天看着有些阴郁的年轻人,面带笑容。
“谢谢院长,谢谢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