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后勤的中年妇女的爽朗的笑和明亮的眼睛,给了兰文慧很好的印象,她想着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在父母的脸上看到过笑,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兰文慧对大哥的印象也不多,好像很早就去当兵,后来复员(转业)就去了津市港务局,从小兵一路冲冲,虽然现在也不是多大的头,但是总归是有了点儿头绪。
二哥兰文岭不跟她打架的时候,喜欢带着她去海边捡东西,吃的、玩的,都捡;偶尔还带着她跟同学打架。
想到二哥,就想到了主动给她做饭、炒鸡蛋的二嫂,还有那个大眼睛的侄子,跟大哥和二哥都很像,当然了,跟自己也有点。
想到这里,兰文慧去了商店,她想给小侄子买一套海军衫(小男孩穿的背心、短裤)、再买双好看的凉鞋,还有一顶帽子!
兰文慧给侄子买完了东西,自己也没吃饭,就去邮电局准备写几封信。
买好了信封、邮票、信纸,掏出自己的钢笔,先给大哥写了信,说自己报到完成了,等着通知上班,信的末尾,她写了两句修改了好几次的话:嫂子好吗?
小侄女生病好点了吗?
等我上班开工资了,我去看你们,好吗大哥?
谢谢你大哥,也谢谢大嫂!
封好信封,兰文慧又给黄玉玲写了一封,很客气,写完了自己都觉得起了鸡皮疙瘩;信是邮寄到她家的,不知道她到中医院报到了没有。
最后一封,写给田建春,兰文慧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不知道怎么开始。
想到梦里丢下她跑掉的田建春和那个冷脸的儿子,兰文慧落了泪,低落到只有三个字的信纸上。
磨蹭了一个钟头、废了一本信纸,兰文慧终于写出了一封她认为声情并茂、情深意切的信。
等她颤抖着手封好信封,写下刻骨铭心的那三个字的时候,再次落了泪。
旁边的人,有偶尔偷偷看她的,她也不在意。
这次,她没有落款。
信,都邮寄走了,跟着走的,还有她的心,以及期盼。
兰文慧拿着东西,去路边等着过路车,准备回家了。
刚踏上车踏板,看到最后一排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周志峰。
“买票!”
“到沙流河!”兰文慧放低了声音,拿了车票和找钱,准备站在过道上。
“去,坐最后一排,还能挤一个!”男售票员嗓门很高。
“我,我就站在这里。”
“你站在这里,别人以为没座位了,就不上车了!赶紧后面去!”说着,准备伸手推搡兰文慧。
“我自己走自己走!”
“文慧!过来!”
周志峰在车还没停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站着亭亭玉立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忍到这一刻,他站起来。
“你过来坐这里。”
“你坐吧,你坐吧。”
兰文慧发现中间空着的一个位置上,两边是俩男人;周志峰坐的是正对过道的那个座位,虽然不是很安全,但是比较宽松。
“......”周志峰走到前面一点,伸手拉着兰文慧走到最后一排,然后自己跟旁边的男士说,“大哥,我进去坐。”
男人一看俩人认识,自己干脆做个好人,“我进去坐,你俩坐一起吧。”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兰文慧说着谢谢,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谢。
周志峰点点头,也说谢谢大哥,他是真的想谢。
周志峰拘谨的坐上座位,往里靠的厉害,旁边的人一看这情形,心想感情不是对象啊!早知道不让给你啊!
兰文慧坐到中间,也是难得的局促。
车开出了县城,人和车都不多了,车窗外涌进来的风多了起来,虽然是热乎乎的。
闻着少女特有的体香,周志峰的内心狂跳,可是他只能尽力的压制着自己的狂热。
“你开始上班了吗?”
一个拐弯儿,兰文慧倒向周志峰,被扶住的女孩身体轻颤。
等细弱蚊蝇的关心进入到周志峰的耳朵里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
“我、我、刚办、完手续,后天、去、上班。”这句话说的稀里哗啦的零散。
“哦,挺好。”
兰文慧有些失落,伸手抿了抿头发。
“你、呢?报、到了?”周志峰并不敢扭头看向放在心里的姑娘。
“嗯,刚办完。”
旁边的人一听,哇,怪不得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原来都是上学出来的。
“嗯,嗯,在哪里?”
周志峰以为,兰文慧会打破头也要去凤北的,虽然他也知道了那个所谓的不要非凤北籍的政策。
“县医院。”
兰文慧的情绪低落下来,她这两天的平静下的波澜开始泛起。
“啊?哦!”
周志峰想问咋没去凤北的,后来想想,算了吧。
不过早知道她去不了凤北,自己也留凤南啊?干嘛要去凤城?
周志峰的心思活泛起来,但是满嘴满心的苦涩,也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汽车在乡间狭窄的马路上扭扭斜斜的躲避着坑洼和行人,每到一个村镇,都停顿片刻,上上下下的。
兰文慧有些晕车,早上吃的东西早就消化掉了,如今满腹的酸水扑上来又落下去
脸色苍白、冷汗黏腻的滑下。
“你咋了?不舒服?”
兰文慧摆摆手,另一只手捂着嘴。
“晕车了吧?”
旁边的大叔提醒周志峰。
周志峰以前跟兰文慧坐过好多次车,没有晕过的。
“不用看,这是晕车了,天热、没喝水,这车还走走停停的。”
“有晕车的!咋整?”周志峰没办法了,冲着前面买票的喊。
“扶着她上前来,来门口这边,别吐车上啊。”
卖票的不是担心吐车上脏,是担心吐到别人身上,人家不干!
周志峰扶着兰文慧朝前,一扭一扭的随着车身逛游,好不容易到车门那边,卖票的男士扒开窗户,“快,伸出头去再吐!”
周志峰扶着兰文慧的胳膊,帮着她把头伸到外面。
兰文慧像刚爬上岸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虽然外面的空气充满了尘土和咸涩的味道,但是比汗臭味强多了。
周志峰小心翼翼的拍一拍后背,摸一手汗,他尴尬的把手放下来,伸直,让那些汗,慢慢的干涸在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