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毫不留情地席卷过海面与岸边。
下峪村附近的海面已然被厚实的冰层严严实实地覆盖,极目远眺,恰似一片广袤无垠的白色冰原。
冰层在冬日那明亮却并不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清冷幽寒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结在了这片毫无生机的安宁之中。
进入腊月后,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从西伯利亚奔袭而来的冷空气,卷起狂风裹挟着雪花,在空中肆意飞舞,织就一片片白茫茫的雪幕,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铺天盖地的雪。
兰文慧回来已经一个多礼拜了,每日里除了吃喝睡觉,再无别的事可做。
其实并非真的无事,而是她既不想做,也不会做。
兰文峰在年前回来过一趟,将单位发放的福利送了回来。
当兄妹俩穿过安静的小渔村狭窄的街道的时候,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的低矮的平房顶的烟囱里冒出带着烟尘气味的袅袅青烟,渔船整齐的堆码在街边空地上,厚厚的积雪堆满了船舱和空地。
空寂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个穿着厚重棉衣的村民走过,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或许是离家的时日太久,两人都被冻得缩着肩膀、弓着腰、低着头。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海边,此刻却异常萧瑟冷清。
兰文峰望着岸边礁石上悬挂着的冰柱,晶莹剔透,长短不一、粗细各异。雪滩上,偶尔能瞧见一些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半掩在雪中,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大海的故事。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算卦了?” 兰文峰将目光从那白灰色的茫茫世界收回,扭头看向低着头的妹妹。
“哥,你相信冥冥之中的注定吗?”
“我对缘分,或者说命中注定,多少是有些信的,但该做的事,咱们依旧得去做。”
“哥,不知道是不是梦,总有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时常在我脑海里萦绕,我好像还在老槐树下见过一个表情冷冰冰的小男孩!”
兰文慧紧紧盯着大哥的脸,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寻得否定或是肯定的答案,尽管她心里已然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或许只是梦罢了。我以前也做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梦,甚至梦到过像电影里那样打鬼子的场景。你很紧张吗?”
“岂止是紧张,是十分紧张。我有个同学是凤北县大柳树镇的,他们那儿有个同学姓田。一提到他的名字,我就觉得无比熟悉,好似认识了许多年。”
兰文慧有所隐瞒,不过兰文峰并未怀疑妹妹有所保留,只当是小姑娘被梦魇住了。
“哥,你信吗?”
兰文慧满含希冀地看着大哥,她与家里所有的人其实都没什么话可说。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你信。你跟学校的老师或者同学讲过这事吗?”
兰文慧摇了摇头,“我没说过,我谁都不信。”
“现在正值寒假,你给那个大柳树镇的同学写封信,问问她那个同学叫什么,住在哪里,回头你再给这男生写封信,如何?”
兰文峰也从未遇过这般事情。
“再说了,算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兰文峰倒是听闻有人有阴阳眼,能洞悉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可这事儿太过玄乎,他自己都不信。
“我可以给同学写信?要不我给她写一封,再随信附上给那个男生的信,让她帮忙寄过去?毕竟他们离得近!”
兰文慧没说的是,即便黄玉玲不知道田建春家的地址,也能去卫生院找到田建春的父亲,总之,这封信定能很快送到田建春手中。只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说服黄玉玲帮忙送这封信。
见妹妹皱起眉头,兰文峰问道:“有难处?”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开口说转寄这封信的事儿。”
兰文峰看着在风中头发凌乱、脸色冻得通红的妹妹,提议道:“要不咱边走边说,往回走吧,你瞧你都冻成这样了!”
“不,就在这儿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 “别人”,自然也包括家里的其他人,兰文峰心里明白。
“你过来,我搂着你点儿?”
“不用。”
兰文峰听了,心里理解妹妹,毕竟长大了,男女有别,得有所避讳。而兰文慧纯粹是不喜欢跟人太过亲近。
“你跟家里人提过算卦或者梦境的事儿吗?”
“就问了问附近有没有算卦的,他们都满脸鄙夷嫌弃,反正就是不理解、不支持,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钱的事儿!”
兰文慧眯起眼睛,望向那海天雪色融为一体的灰蒙远方,没去看大哥的表情。
若可以,她也不愿跟大哥说起这些。
只是,除了大哥,似乎再没人能理解她,虽说大哥也未必真能理解。
兰文慧自嘲地撅起嘴,试图吹个口哨,可惜只发出了一种怪声,疑似四不像,兰文峰听了,忍不住偷偷笑了。
“文慧啊,那封加塞的信的封面,我来写,信里的内容我不看。你跟你同学说,是我对这个男生感兴趣,你看这样行不?”
兰文峰自己都觉得疯狂,怎么就信了小妹说的这事儿呢?
他也不明白,就是这般莫名其妙。
但是,兰文慧并不想让大哥写封面,不然大哥就知道了很多了吧!
家里,其实最聪明的是大哥,兰文慧自嘲的想。
当了几年海军,就阴差阳错的进了津市港务局!这话,兰文慧确实是不信的,不过她不准备问大哥。
不是没必要,而是她不想知道。
兰文慧觉得她们家的遗传基因是有问题的,不管来自父母哪一方的。
比如母亲,不论怎么看,跟普通的农家妇女完全不同!不洗衣不做饭更别提种地赶海,凡家里外面的活,没有她做的!
比如父亲,从自己有记忆开始,母亲从来没给父亲过好脸色,父亲从来都是沉默以对。
有时候,兰文慧都偷偷的想,他们兄妹三个是如何来的!
还有二姑姑,工农兵大学生出身,如今在省会连城工作生活,愣是到现在还不结婚!
逢年过节回来了,穿的虽然整洁但是绝对不时髦的衣裤,更有甚者还梳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
话说,村里的人都不梳两条辫子了!
兰文峰看着眼睛转过来转过去的小丫头,虽然个子挺高的,但是在自己眼里,还是那个有些羞涩有些腼腆的小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