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文慧静静地瞧着母亲和二哥激烈地争吵,二哥仿若一列失控的火车,猛地冲了出去。她又把目光转向母亲,只见母亲神色冷漠,直直地盯着窗外。
“瞅什么呢?” 母亲那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妈,我们三个孩子,你到底爱谁?” 兰文慧轻声问道,不过那声音里也似乎有些冰珠儿。
“啥爱不爱的!我生下你们三个,又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这就已经对得起你们了!”
卢淑花瞪了一眼坐在炕上,身姿依旧笔挺的闺女,接着低下头,瞧了瞧自己那单薄且有些佝偻、瘦弱的身躯,心里更不痛快了。
“倒是你们!如今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大哥,年纪这么大了,还不娶个媳妇;你二哥,倒是娶了,可娶完媳妇后,变得更不像话了;还有你,供你读书花了那么多钱。先给你说清楚,你可别在外面瞎搞对象,要是真搞上了,我不同意,你们也结不了婚!”
卢淑花想着三个孩子,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各个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如今还不如老头,想到老头,她抬头问闺女,“你爹呢?”
兰文慧摇摇头,面无表情。
“我跟你说话呢?就这还大学生呢?四六一点不懂啊你!”
兰文慧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不过是放假回趟家,怎么就成了不四六的人呢?但她选择沉默,没有争辩,生怕像二哥那样被骂出门去。
“这个死老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真该千刀万剐!” 卢淑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准备往外走。
“妈,你不做饭了吗?” 兰文慧越发觉得母亲的行为难以理解。
“我做饭?你们爱吃不吃!对了,给我两块钱!” 说着,卢淑花朝女儿伸出了手。
“我没有。” 兰文慧心想,两块钱在学校够自己吃好几天了,母亲这是又想去赌,想把输的钱赢回来吧?
“你没有?你敢说你没有?之前不是给过你生活费吗?”
“一开始你给了我一点,后来都是大哥给我的。” 兰文慧没提自己还拿了助学金的事。
“你大哥的钱,那也是家里的钱!”
兰文慧无奈地看着面目有些狰狞的母亲,这下终于明白大哥为什么不跟家里说自己娶了媳妇了。
兰文慧突然灵机一动,大哥该不会连孩子都有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吧?
再想想二哥对待二嫂的态度,他们结婚都三四个月了,二嫂是不是也已经怀孕了呢?
别说,兰文慧还真有点 “神婆” 的本事,这两件事都让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卢淑花见女儿确实拿不出钱,便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嘴里嘟囔着 “白养你这么大”,便摔门而去。
兰文慧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五味杂陈;她从炕上下来,在屋内踱步,想着这混乱的家,也加深了她也想逃离这个家的欲望。
只是,自己能去哪里?
此刻,她忽然有一丝‘无处安身’的感叹!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
想到安身、自己的家,兰文慧忽的停在屋子中间,自己可以搞对象啊!可以毕业后去男方所在的地方工作和生活啊!
这不就远离了这里了吗?
于是她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有那个冷冷的小男孩。
难道她们前有很深的牵袢吗?
还是今生,即将发生?
正在屋中央发呆的兰文慧,被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惊醒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一个带着 破旧的帽子、穿着一个露出棉絮的黑灰的破棉袄的神色疲惫的老头走进来。
“爹?”
老头抬头看看屋里的姑娘,“你放假了?”
兰文慧很无语,自己写信了,告诉家里自己放假的时间、坐车到家的时间啊,为何每个人都是很惊讶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 兰文慧语气也不是很好。
兰父兰玉强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揉着太阳穴说:“出去转转。”
兰文慧也不想说话了。
沉默的爷俩,都不看彼此的表情。
“文慧?”
打破宁静的是杜心茹,隔着门帘喊小姑子。
“咋了?进来吧。”
兰文慧到此刻,觉得二嫂嫁进来,白瞎了这个人!
掀开门帘的杜心茹看到公爹佝偻着腰坐在板凳上,于是问了一句,“爸,你回来了?晚上吃啥?”
杜心茹跟公爹打招呼的同时,看着小姑子。
兰文慧看看父亲,再看看二嫂,看着俩人都不说话,于是说,“随便做吧,有啥吃啥!”
兰文岭跟在媳妇后面的,听着妹妹这副口吻,就想冲进去分辩两句。
不过他被杜心茹给挡住了。
“家里还有点棒子面,那做糊糊吧,缸里还有点咸菜疙瘩!”说完,推搡着兰文岭出去了。
“爹,咱们家生活至于如此艰苦吗?”
兰文慧记得大哥每月给家里钱的。
“你问你妈!”说完,老头拿出旱烟袋,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口袋,撮一点烟沫子放到烟袋锅里,压平了,再找盒洋火,呲一下子划着了,点烟、吧嗒吧嗒两口,随机吐出一些烟雾。
兰文慧有些嫌弃,“我哥不是说不让你抽烟?”
看到闺女的表情,老头继续吧嗒两口,然后就把烟沫子给磕到炉坑里,嘴里还发出嗖嗖的嘬牙花子的声音。
“爹,你知道哪里有算卦的吗?”
兰文慧很嫌弃老爹,但是面前没人的时候,也能聊胜于无。
“咋了?你想算?你还信这个?”
兰玉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偶尔还咳嗽两声,不过,兰文慧没问父亲咋回事儿。
“不能算?不可以信?管的多!”
老头一听闺女跟老婆很相似的语气,就不吭声了,低下头,看着脚尖儿,这双棉鞋快露脚趾头了,穿了好多年了都,还是大儿子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给自己买的。
兰玉强的脚趾头不经意的在鞋子里面动动,感觉好像袜子也破了,晚上睡觉之前,得看看。
兰玉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到闺女有些嫌弃的看着他鸡窝一样的缕缕 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