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你是没见在操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呢?姐姐我好柔弱哦!”
兰文慧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黑暗中摸索着抓住枕边的搪瓷缸重重砸在床架上,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炸开:“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不是你家的人,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还是说,你偷偷的暗恋人家?”
她忽然想起黄玉玲的种种作为,恶意揣测如毒蛇般缠住思绪,“怪不得处处跟我作对,原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胡说!”
黄玉玲突的坐起来,架子床剧烈晃动。
“哼,你喜欢的,能是啥好东西?看着就恶心。”
黄玉玲慌不择言。
“那我可要写信告诉田建春,有人在背后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
兰文慧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对面急促的呼吸、涨紫的脸,心底涌起无限的快意。
她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可是,那又有啥关系?
他们能叽叽咕咕的编排自己,自己就不能反击吗?
兰文慧带着胜利的喜悦,看着手电筒摇晃下的狭小的空间的几个人。
“原来,语言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可以杀人于无形!”
“兰文慧,你够了!下午你把人撞到医院,一点内疚都没有!傍晚就去操场浪,当然了,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情,但是你不睡觉在这里胡说八道,影响大家,就不行!”
“有法你就去想、去做,有本事你们别跟我一屋!”
兰文慧豁出去了,既然撕破脸了,那就撕到底吧。
“哼,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导员,我们申请把你清理出去,谁爱跟你一屋就一屋,反正我们几个不跟了。而且啊,你就猖狂吧,猖狂不了几天了,你以为你撞同学去医院了,学校不会处理你?做梦吧!”
“而且,你既然这么想让大家知道你是啥样的人,我们就好好的替你在系里、在学校宣传宣传。”
“你吓唬谁呢?好像我怕你?怕你们?以前只是不想给你们一般见识,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好啊,那就一决高下!既然是你不怕!看看谁斗得过谁!”
“宣战啊,好啊,算我一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好啊,我等着你们!不应战的是孙子!”
兰文慧挺起胸膛。
duangduang,门口传来踢门的声音。
“402!你们是不是要让我们去找宿管?活腻了啊?”
“402的,滚出来,滚下楼去操场打!”
“就是,我看还是直接去找宿管!”
听着引起众怒的402的几个人,都闭了嘴。
慢慢的,走廊里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咒骂。
夜色,静静的暗下402、暗下整个宿舍楼、学校。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拍打着玻璃,发出阵阵声音。
兰文慧将脸埋进枕头,滚烫的泪水顺着耳际蜿蜒而下,在枕巾洇出深色的痕迹。
她分不清此刻刺痛心口的,究竟是黄玉玲尖刻的嘲讽,还是田建春那张逐渐模糊的脸 —— 那个对她从头到尾都视若罔闻的梦中人,此刻却像根倒刺,扎在柔软的心房最深处。
早上,402的人集体起来晚了。
陆续响起的哀嚎也惊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的兰文慧,她跟着大家一起慌乱的套上衣服,书包带子歪歪扭扭挂在肩头,踢踏着鞋子冲出宿舍。
走廊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 “快点”,霹雳吧啦的穿过操场,穿过甬路,几个疯子一般的女生冲向中医专业针灸班的教室。
“你们几个,站住。”
直到一声厉喝骤然截断了凌乱的脚步声。
众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讪讪地低头翻找书包,陆续掏出皱巴巴的纸张 —— 唯有兰文慧垂着空落落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导员在教室外面正等着几个人。
“老师。”
挨个低着头的几个人,识趣的拿出昨天写的事情经过,除了兰文慧。
“你们几个进去,兰文慧,跟我到办公室。”
兰文慧也不辩解,跟着老师穿过走廊,到了导员办公室。
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照得办公室的白墙泛着冷意。
兰文慧盯着窗台上映照进来的阳光,听着身后传来茶杯搁在瓷碟上的脆响。
“沈老师,大早上的,这是咋了?”
隔壁老师带着笑意抬头张望。
“哦,小事儿。”
沈如敏敷衍的回复了同事,转身发出的声音像淬了冰,镜片后的目光如利刃剜在兰文慧脸上,“兰文慧,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沈如敏声音冷冷的,表情严厉。
兰文慧知道该示弱要示弱,于是低头垂眸敛去眼底的倔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不是的,老师,昨天傍晚我在操场被篮球砸中头,有点脑震荡,回宿舍就睡过去了。课间我马上补写情况说明。”
她刻意放软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编,接着编。”
沈如敏将手里的书重重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和盖子碰撞了两下。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沈如敏已经不再相信眼前看着沉默乖巧的学生了。
“老师,是真的!”
兰文慧猛地抬头,大眼睛眨巴着,刚刚酝酿起的泪,“你不信了,可以去问87 级的邹述怀,就是他拿篮球砸到的我,也是他送我回的宿舍;他们班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的。”
兰文慧突然庆幸昨天的 “柔弱”,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真的?不怕我去调查?”
沈如敏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圆珠笔在指尖转出残影。
兰文慧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眼前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让她想起宿舍里那些窃窃私语的嘴脸。
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碎这份虚伪,却生生将怒气化作含着淡淡轻蔑的冷笑:“老师,我可以站在这里,等着结果。”
兰文慧的态度,让沈如敏很不舒服,也不高兴。
“那你之前干嘛没写?别人都有时间写,你就没有?”
奶奶的腿儿!
兰文慧偷偷的在心里骂人。
太典型的‘别人能做到你为何做不到?’
指甲掐着掌心,短暂尖锐的痛却让兰文慧愈发清醒。“我,我下午出去寄信了。”
她盯着窗外刺破云层的朝阳,任光斑在脸上流淌,“回来路上经过操场才出了事。”
“哦?找人搬救兵了?说说,你搬的谁?”
沈如敏想这个姑娘是真的不简单啊!还知道写信求救呢!然后扯开嘴角,露出森然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
“没搬,就是之前给我哥写的信。”
兰文慧望着光线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声音像飘在云端。
她维持着平静的表象,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
办公室陷入胶着的沉默,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沈如敏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淡然的脸,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学生就像团迷雾 —— 越是想要看清,越被呛得喘不过气。
这种冷淡、不以为然的态度,让沈如敏很火大,可是又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