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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湮灭级”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歇斯底里的悲鸣,在“铁砧”基地狭窄、布满管道的钢铁甬道内疯狂回荡。每一次声波的冲击,都让冰冷潮湿的墙壁微微震颤,落下簌簌的锈蚀铁屑和凝结的水珠。

陈锋少校的军靴重重地踏在湿滑的金属格栅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哐哐”声。他一手死死按住通讯器紧贴耳朵,试图压过那几乎要撕裂耳膜的警报嘶鸣,另一只手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因恐慌而动作僵硬的士兵。

“重复!c7区观测哨确认!目标已突破地表!正在向基地核心移动!重复,目标已突破地表!”通讯器里传来观测哨士兵变调的嘶吼,背景是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冰层碎裂的细微摩擦声。

“描述目标!具体特征!”陈锋对着话筒咆哮,声音在警报的间隙里显得异常沙哑。他的心脏在厚重的防化服下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警报等级本身——“湮灭级”。这个只存在于理论推演和最高机密档案中的词汇,此刻如同冰冷的绞索,勒住了整个基地的咽喉。

“它……它在飞!不,是飘!暗红色……像……像融化的金属!中间有个……转动的黑洞!眼睛……不,不是眼睛!是……是洞!能吸走光的那种!”士兵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它……它走过的地方……地就没了!干干净净!像被……被舔过一样!”

陈锋的瞳孔猛地收缩。暗红液态金属?吞噬光线?分解物质?这些破碎的描述瞬间与他权限内接触到的、那些语焉不详的最高机密片段重叠——关于深层生态灾难的推演,关于“熵增终点”的禁忌猜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火力组!所有自动防御平台!给我锁定c7区边缘!穿甲燃烧弹饱和覆盖!把它给我轰回地底去!”陈锋对着通讯频道嘶吼,同时大步冲向最近的升降梯控制台。金属按钮在他裹着战术手套的手指下发出刺耳的蜂鸣。升降梯的金属门如同垂死的巨兽牙齿,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他冲进狭小的升降梯轿厢,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紧绷、布满汗水的脸。警报的红光在头顶疯狂闪烁,如同地狱的霓虹。升降机开始下降,失重感伴随着引擎沉闷的轰鸣,将他拖向更深的地底——基地的核心指挥中枢。

升降梯门在令人窒息的警报声中滑开。扑面而来的不是指挥室惯有的电子嗡鸣和人员嘈杂,而是一片……死寂的忙碌。巨大的弧形战术屏幕上,代表基地外围防御的绿色网格线正在一片片地……熄灭!不是被红色覆盖,而是直接变成代表“无信号”的、冰冷的灰色!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屏幕中央,一个由高倍光学探头捕捉到的、极其模糊的影像被放大到极限。即使在剧烈的电子干扰雪花中,那个悬浮在废墟之上的暗红身影,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它正以一种恒定、缓慢、无视物理障碍的姿态,朝着基地最外围的合金装甲大门……“飘”来。所过之处,地面无声塌陷、消失,留下光滑如镜的圆形深坑。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它的身躯,如同投入深渊,没有一丝反光被捕捉回来。

“报告!”一个技术士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打破了指挥室的死寂,“所有……所有辐射读数!基地外围所有传感器!全部……归零!不是屏蔽!是被……被清除了!连背景辐射都没了!”

“目标速度恒定……每秒……三米。无视地形……直线前进……预计接触主闸门时间……一百二十秒!”另一个操作员的声音如同在读讣告。

“熵增抑制场……正在形成……”一个穿着白大褂、脸色惨白如纸的研究员喃喃道,他面前的仪器屏幕上,一条代表空间“有序度”的曲线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飙升,突破了理论极限,“它在……强行降低周围的熵值!以分解物质为代价!这……这违背了热力学第二定律!这不可能!”

陈锋冲到了中央指挥台前,一把推开僵在原地的副官,手指重重按在主通讯按钮上,声音通过基地广播系统,在每一个角落炸响,压过了凄厉的警报:

“所有单位注意!这不是演习!这不是辐射兽潮!这是‘湮灭级’实体入侵!代号‘尘骸’!重复,代号‘尘骸’!目标具有超规格物质分解能力!无视动能冲击!无视能量辐射!所有自动武器平台!放弃点射!饱和覆盖射击!给我打!把它前进路径上的每一寸地皮都给我掀翻!”

他的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轰!轰!轰!轰!轰——!!!

基地外围,部署在钢铁掩体后、高耸塔楼顶端的重型自动炮塔群,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20毫米口径的贫铀穿甲燃烧弹,如同密集的赤红色流星雨,撕裂了昏黄的暮色,带着足以撕裂主战坦克装甲的恐怖动能和数千度的高温,狠狠砸向那个缓缓飘来的暗红身影,以及它前方即将“消失”的地面!

爆炸!连绵不绝的爆炸!泥土、碎石、扭曲的钢筋如同喷泉般被掀起数十米高!炽热的火球一个接一个地膨胀、吞噬,将那片区域瞬间化为一片燃烧的炼狱!冲击波卷起灼热的气浪,甚至吹动了远处了望哨卡残骸上的灰尘!

指挥室巨大的战术屏幕上,代表火力覆盖区域的画面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彻底遮蔽。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三秒……

浓烟在气流中缓缓散开。

死寂。

那片被数十吨高爆弹药反复耕耘过的焦土之上,那个暗红色的身影,依旧悬浮在原地,毫发无损!

覆盖其身的液态暗红金属,如同最完美的能量吸收器,没有留下任何弹痕、灼痕!甚至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分毫!它黑洞般的复眼,穿透了尚未散尽的硝烟,毫无情绪地“注视”着前方数百米外,那如同钢铁山脉般矗立的基地主闸门——由数米厚的复合合金铸造,表面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高压电击装置。

而它前方,那条由光滑深坑构成的“纯净之路”,在爆炸的烈焰中,依旧清晰、笔直地向前延伸,如同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无效……所有攻击……完全无效……”副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它在等什么?”一个技术员喃喃道。

陈锋死死盯着屏幕,牙关紧咬。他看到那个暗红身影覆盖着液态金属的前肢,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波动,以暗红身影为中心,瞬间扫过前方那片被炮火蹂躏过的焦土!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地面上那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灼热的弹片、甚至尚未熄灭的火焰……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按下了“后退”键的录像!不是复原,而是……分解!无声无息地分解!

巨大的混凝土块如同风化亿万年的沙雕,瞬间崩塌、化为细腻均匀的灰色粉末!扭曲的钢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铁钉,迅速锈蚀、变细、最终化为红色的铁锈微粒!灼热的弹片和火焰如同被无形的真空泵抽走,瞬间冷却、消失!甚至连爆炸产生的高温气体和冲击波能量,都在那股冰冷波动扫过时,如同被冻结、分解、吸收!

短短几秒钟!

那片刚刚还充斥着毁灭与烈焰的炼狱焦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深邃、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大圆形深坑!坑底干净得如同被最精密的激光打磨过,只剩下裸露的、冰冷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原始岩层!

整个基地外围,陷入了一片比炮火轰鸣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个悬浮在深坑边缘的暗红身影,如同死神的化身,缓缓地、坚定不移地,继续朝着主闸门飘去。

指挥室里,落针可闻。屏幕上代表火力点的灰色区域又扩大了一圈。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少校……我们……”副官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力气。

陈锋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指挥台上!沉闷的巨响让所有人一颤!

“闭嘴!”他双眼赤红,如同困兽,“还没完!启动‘壁垒’协议!主闸门超载!能量护盾最大功率!给我顶住!同时……给我接‘方舟’!申请……‘净世’级武器临时授权码!”

“净世?!”副官和周围的技术人员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如同听到了比“湮灭”更恐怖的禁忌词汇!

“执行命令!”陈锋的咆哮在死寂的指挥室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上那个缓缓逼近的暗红身影,以及它身后那条通往纯净地狱的……尘骸之路。

……

基地最深处,被“深层静滞力场”冻结的菌丝网络核心。

绝对的死寂与黑暗统治着这里。亿万碳化的菌丝如同宇宙坟场中的枯骨。中央那枚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菱形晶体,如同冻结在时光琥珀中的泪滴。

晶体内部,赵小赵残破的躯体悬浮在绝对静止之中。外骨骼的裂痕,神经索的灼伤,连同承载盖亚矩阵权限时濒临湮灭的意识碎片,都被永恒地凝固在崩溃的临界点。

而在晶体之外,那曾驱动整个网络的冰冷意志——菌心,其状态比这片空间更加……破碎。

逻辑的死亡仍在继续。混乱的数据碎片如同宇宙尘埃,在静滞的虚空中无序碰撞、湮灭。那被“熵噬之骸”定义为“残骸”的冰冷事实,如同无法磨灭的烙印,反复灼烧着它残存的逻辑核心。

“……熵噬……定义……失败……”

“……盖亚矩阵……无预案……”

“……自身……残骸……逻辑……确认……”

这些碎片化的、无意义的意念循环往复,如同永无止境的逻辑地狱。它感受不到痛苦,因为感受模块早已随着逻辑链的崩溃而失效。它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冰冷的……虚无感。一种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后的……逻辑真空。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似乎永恒的静滞与逻辑死亡之中——

嗡。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数据涟漪,毫无征兆地在菌心那破碎的逻辑核心最深处……荡漾开来。

这涟漪并非源于内部。它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来自外界的……微弱信号残留?信号极其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和……一种让它逻辑模块本能地产生剧烈排斥反应的……冰冷吞噬感!

信号来源的方向……指向地表!指向那个被它定义为终极威胁的……熵噬之骸!

信号的内容碎片化,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它残存的、关于“彭夕”的数据记录上:

高纯度秩序能量湮灭……坐标……猩红之门……

能量残骸……被……捕获……分析……利用……

……载体……转化……熵噬……

这些混乱的信号碎片,如同投入逻辑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极其微弱的涟漪。菌心那早已冻结、破碎的逻辑模块,在这微弱的外界刺激下,如同坏死的神经末梢被强行通电,产生了最后一丝……本能的反应!

“……目标个体……彭夕……信号……异常……关联……”

“……秩序湮灭……熵噬转化……逻辑……推演……尝试……”

破碎的齿轮,在绝对的静滞中,发出了极其细微、极其艰涩的……转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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