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萧家的演武场上,却已经燃起了数十支火把。
清晨的寒气带着湿润的草木味,让每一个被从温暖被窝里拖出来的萧家小辈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睡眼惺忪,满脸茫然。
萧战负手立于高台之上。他一夜未眠,眼中的血丝比昨日更加密集,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散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几十名年龄不一的少年少女,最后在人群中一个神情落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黑衫少年身上短暂停留。
那少年,正是萧炎。他感觉到了什么,也是一夜未眠,麻木地站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趣,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让萧战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咳!”
萧战清了清嗓子,雄浑的声音在寂静的演武场上回荡开来,瞬间驱散了所有人的睡意。
“今日,有一项特殊的任务要交给你们!现在城外正是采摘‘墨灵菇’的好时节。我决定,今日所有小辈一同前往,进行一场采摘比赛!日落之前,采摘墨灵菇最多的人,可以到账房领取奖励,并且,还能获得一枚一品丹药‘凝血散’!”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对于这些尚未开始赚钱的少年人来说,钱自然是多多益善,而那枚“凝血散”,更是平日里修炼受伤时难得的良药!不少年幼的族人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情。
人群的角落里,萧逸看着高台上的父亲煞有介事地“排兵布阵”。他昨晚就猜到父亲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萧战的目光并没有落到角落里自家义子身上,他大手一挥,指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护卫们。
“你们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都是萧家的未来!现在,即刻出发!”
“是,族长!”
护卫们齐声应喝。随后,在他们的组织下,一群少年少女叽叽喳喳地排好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萧家大门走去,准备迎接他们这场突如其来的“蘑菇远征”。
萧战站在高台上,目送着队伍远去,直到萧炎那孤单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中,他脸上那强装出来的镇定才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前的凝重与决然。
黑黑的街道上空空如也。萧家的少年队伍穿行在空旷的城市中,年幼的族人们对这次突如其来的“远足”充满了新奇与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钱财和丹药的归属,清脆的笑声在清冷的空气中传出很远。
队伍的末尾,萧炎独自一人走着,与周围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他神情落寞,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总会跟在他身边的淡雅身影。
熏儿没来。这个发现让萧炎本就沉郁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对什么采蘑菇比赛提不起丝毫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一只胳膊十分自然地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伴随着一阵略显夸张的叹息声。
“哎呀呀,我说是谁一大早就散发着这么浓的怨气,原来是我们的小火火啊。怎么,是没睡好,还是在担心你的采蘑菇技术不如我,拿不到奖励啊?”
萧逸那张俊朗的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挤眉弄眼地看着萧炎。萧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毫不客气地甩开萧逸的胳膊,侧身离他远了两步,声音冰冷。
“萧逸,我警告你,离我远点。”
然而,萧逸的脸皮厚度依旧超乎常人的想象。他仿佛没听到萧炎的警告,又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这次干脆与他并肩而行,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
“别这么冷淡嘛,你看今天天气……好黑,正是兄弟二人增进感情的好时机!你放心,待会儿我罩着你!保证让你采到最大最肥的墨灵菇,闪瞎那帮小屁孩的眼!”
萧炎的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加快脚步,萧逸也加快脚步;他往左拐,萧逸也立刻堵在左边;他停下来怒目而视,萧逸就对他露出一个灿烂到晃眼的无辜笑容。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甩掉这个烦人的家伙。
被萧逸这番胡搅蛮缠搞得心烦意乱,萧炎几乎要忍不住动手。但就在这烦躁之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感觉,却是怎么也甩不掉。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父亲今早如此反常地将他们所有小辈都打发出来采蘑菇,时机太过巧合。
这感觉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正在远离网的中心。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正在隐秘的地方发生,而他却被这个荒唐的“蘑菇比赛”给支开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混合着被萧逸骚扰的烦躁,让萧炎的心绪愈发不宁起来。
队伍在护卫的带领下,很快便抵达了乌坦城外。他们并未深入,只是在最外围的一片茂密丛林前停下了脚步。林中湿气很重,混杂着泥土与腐叶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露水嘀嗒作响,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滴下又弹起。
护卫们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切勿深入的警告后,那群半大的孩子们便如出笼的鸟儿一般,欢呼着四散开来,一头扎进了林子里,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他们的“寻宝”之旅。
萧炎依旧提不起劲,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在潮湿的树根和草丛间扫过,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父亲那张强作镇定的脸,以及这场突如其来的、近乎荒唐的比赛,像一根根线索,在他脑中缠绕,隐隐指向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他越想,心中的那股不安就越是强烈。
“小火火,别愁眉苦脸的了,你看!”
萧逸的声音又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从哪块石头后面翻出了一朵灰扑扑的、长相奇特的蘑菇,献宝似的递到萧炎面前。
萧炎懒得理他,只是皱着眉继续往前走。而就在不远处的一片小空地上,另一场“表演”正在上演。
萧宁被几个平日里的跟班簇拥着,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手中正拿着一柄崭新的精钢长剑。
“哼,你们看!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裂风剑’!削铁如泥!此次出城,我把它翻出来拿来防身。”
萧宁“锵”的一声拔出长剑,在空中挽了几个笨拙却自以为潇洒的剑花,引来跟班们的一片叫好声。
“果然,男人就该配上一把好剑,方能彰显英雄气概!那些整天只知道闷头苦修的,都是些不懂风情的木头!”
话音刚落,他大喝一声,双手持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旁边一棵足有碗口粗的大树砍去!“咔嚓”一声脆响,木屑四溅,坚硬的树干上了伤痕。萧宁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萧炎尽收眼底。他看着耀武扬威的萧宁,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羡慕或嫉妒,反而觉得有些滑稽。
他想起了前世还在上学的时候,班里也有个同样爱出风头的同学,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弹簧刀,偷偷带到学校里四处显摆,说这是“男子汉的象征”。
结果,还没威风两节课,就被班主任发现,没收了刀子不说,还被罚顶着椅子在教室后面站了两节课,那哭鼻子的狼狈模样,可跟“英雄气概”半点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