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自行车”,在这月色朦胧,古色古香的萧家后院,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铁疙瘩”,实在是充满了违和感,让萧炎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此时夜已深了,最后一抹残阳早已隐没在了西边的山峦之后。寒风卷着雪花,在这荒废的旧院中呼啸,几间黑暗屋舍在风中更显萧索。
萧炎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看着萧逸将自行车停靠在屋檐下,然后去柴房里抱出留下来的柴火。一副要在这里点篝火过夜的样子,不知道这家伙又搞什么鬼。
“大哥,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院子里过夜吧?我们为什么不回去睡一晚?在这里过夜,怕不是要冻成冰雕。”
萧逸并没有直接回答萧炎的疑问,而是自顾自的点着篝火,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个酒坛上,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你不懂,萧炎。这雪夜里的篝火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它能驱散的不仅仅是寒冷,还有人心里的防备和隔阂。”
萧炎听着萧逸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顺着萧逸的目光看向了那个装着药老灵魂的酒坛,立刻明白了萧逸的用意。
萧逸这看似荒唐的举动,或许,真的是想为药老,也为他们之间,创造一个能坦诚相待的机会。寒冷能让人清醒,而温暖的火焰,则能融化坚冰。
想通了这一点,萧炎紧了紧衣领,脸上的不情愿和疑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了然和认同。
“我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被褥,就算破旧点,也总比直接睡雪地强。”
在萧炎进屋拿被褥的时候,萧逸终于点着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给这漆黑的院落带来了一丝光亮和温暖。他将酒坛放在火堆旁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让里面的药尘感受到暖意,又不至于太烤。
当萧炎抱着被褥出来时,一股暖意和食物的焦香已经悄然弥漫开来。他抬眼望去,几根削尖的细长树枝,正插着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架在火堆旁烘烤着。馒头的一面已经被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与冰冷的雪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逸见萧炎出来了,从火堆旁拿起一根烤得恰到好处的馒头,用空着的那只手随意地拍了拍上面的些许炭灰,递向萧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喏,先垫垫肚子。虽然简陋了点,但热乎的,管饱。”
他自己也拿起另一个烤好的馒头,吹了吹热气,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萧炎放下怀里的被褥,接过那个烤得金黄的馒头。入手温热,那股朴素的麦香混着烟火气,让他冰冷的手指渐渐恢复了些知觉。他学着萧逸的样子,也咬了一口。外壳焦香酥脆,内里却依旧松软,带着一丝丝甜味。
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能有这样一口热食下肚,简直是莫大的慰藉。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从胃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和寒冷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酒坛之内,药尘的灵魂体正静静地感受着外界的一切。起初,他对于萧逸的行为感到愤怒和屈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在这突如其来的、于风雪中点燃的篝火旁,一种久违的平静感悄然降临。
那篝火的噼啪声和烤馒头的香味,简单而纯粹,勾起了他一些遥远模糊的记忆,那是他还未成为尊贵的药尊者,仅仅是一位少年时的片段。那时,他也曾在饥寒交迫时,为了一口热食而欣喜不已。
过去那些的怨恨和痛苦,以及对命运不公的怒火,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雪夜中的一簇小小篝火慢慢融化了一些。
他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草木皆兵,如此不信任他人?是因为韩枫的背叛吗?那个他曾视如己出、倾囊相授的弟子,最终却为了《焚诀》而对他痛下杀手。那锥心刺骨的痛,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如昨。所以,当他苏醒后遇到灵魂同样特异的萧炎时,他下意识地就采取了最“稳妥”的手段。
吸收萧炎的斗气,最初的说辞是为了自己尽快恢复力量,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指导他。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现在,在这冰冷而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雪夜里,药尘不得不承认,在那“为了你好”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更为阴暗的私心。
他曾暗暗想着,让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重新跌落尘埃,体验一把从天才沦为“废物”的痛苦与绝望。只有这样,当他药尘伸出援手,展露那通天的炼药术和强大的灵魂力量时,萧炎才会死心塌地地依赖他,将他视为唯一的救赎。这所谓的“提前收取学费”,不过是他为了牢牢掌控这个潜力无限的弟子,所布下的一个微妙的心理陷阱。
更让他此刻感到一丝寒意的是,他还曾动过一个更为隐秘的念头。在发现萧炎那过于强大的灵魂时,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悄无声息地炼化掉萧炎一部分灵魂本源。
当然,理由同样“高尚”——抹去那些无用的“杂质”,让萧炎的灵魂更加“本土化”,更纯粹,以便于自己未来的教导和掌控。
甚至,他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削弱萧炎那过于强大的灵魂,以免对他当时那孱弱的身体和稀薄的血脉造成过重的负担,影响他修炼的根基。多么“体贴入微”的“好意”啊!
药尘告诉自己,那是为了萧炎好。可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是否也隐藏着他内心深处的阴影?因为害怕再次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所以潜意识里,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萧炎牢牢掌控在手中,甚至抹去他那部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变数”,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本土’的、更容易被自己引导的弟子?
这些曾经被他合理化甚至引以为傲的“深谋远虑”,此刻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如此不堪和自私。自己对萧炎的这些算计,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利用和操控?虽然出发点或许是为了自保和复仇,但手段却也算不得光明磊落。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从灵魂深处涌起,让药尘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与烦躁。
这究竟是“好意”,还是因为自己那颗被数次背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早已无法再坦然地信任任何人?药尘不敢深想下去。哪怕萧炎的灵魂异于常人,坚韧无比,能在他的“好意”之下扛过来,不会变成一个痴傻废物了。他药尘……就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在这实力至上的斗气大陆,斗气便是一切。他不仅窃取了萧炎的斗气,还试图染指他的灵魂……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让药尘本就虚弱的灵魂更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