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萧炎原先居住的那个小院里,此刻已是人去楼空,唯有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镀上了一层寒霜。
那枚曾经被萧炎视若珍宝,如今却避之如蛇蝎的古朴戒指,正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的泥土地上。戒指周围一小圈的地面,呈现出一种焦黑的颜色,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般,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那是药尘苏醒后,勉力清理周遭时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无声的愤怒。
月华如练,丝丝缕缕地汇聚向那枚戒指,被其中寄宿的灵魂贪婪地吸收着。药尘的灵魂体依旧虚弱不堪,被萧逸那番胡闹般的“驱邪”搞得元气大伤,此刻正拼尽全力汲取着月之精华,试图修复受损的本源。淡淡的荧光在戒指表面流转,他的灵魂影像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也不知过了多久,药尘缓缓收功,虚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难以遏制的怒火。愤怒的双眼猛的睁开,虽然没有实体,却仿佛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孽徒!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夫……老夫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了你这么个东西!”
药尘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吸了那萧炎的斗气,这小子竟然就敢如此大逆不道,将自己弃之如敝履!简直是欺师灭祖,十恶不赦!
虽然药尘嘴里骂的是萧炎,字字句句都带着刻骨的恨意,然而,那份滔天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背叛感,却更多的是在痛斥当年那个同样背弃了他,甚至妄图弑师的逆徒——韩枫。对萧炎的这点“小事”,不过是勾起了他更深沉的旧怨罢了。
药尘的魂体微微颤动,那积攒的怨气与悲愤,此刻再也无法压制。先前对萧炎的咒骂,更像是点燃了深埋心底的炸药引线。多年来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苍天!你何其不公啊!”
药尘虚幻的头颅猛地抬起,遥遥指向那轮清冷的孤月,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嘶哑,而是充满了血泪般的控诉,仿佛要将这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尽数倾吐出来。
“我药尘自问一生,何曾亏欠过这天地?我凭借自己的双手,一步一个血印,爬到那巅峰,受万人敬仰!我以为……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可以享受一丝安宁!”
控诉声音越来越激动,灵魂体也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月光下,那透明的身影伸出虚幻的手指,颤抖地指着苍穹,又无力地垂下。
“我收徒,不求他光耀门楣,只求能有个传承,能让老夫这把老骨头,在晚年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不至于孤寂终老!可我得到了什么?韩枫!我将他视如己出,倾囊相授,他却为了区区‘焚诀’,勾结魂殿,暗害于我!好一个欺师灭祖的畜生!让我落得个尸骨无存,魂魄飘零的下场!”
说到此处,药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我残魂苟延,附于这戒指之中,想着寻个顺眼的后辈,重活一世,再报大仇!结果呢?又是一个白眼狼!吸了他区区几段的斗气,他便视我如蛇蝎,弃我如敝履!我药尘,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遭受这般轮回的背叛与抛弃!”
怒骂与控诉在空寂的庭院中回荡,月光似乎也为之黯然。那份绝望与悲愤,仿佛要穿透这夜空,质问那无情的天道。骂的也许并不是萧炎,而是那个韩枫,是这不公的命运,更是自己识人不明的眼瞎。
药尘的魂体在激烈的情绪宣泄后,变得更加虚幻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骂累了,也哭累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空荡荡的庭院里,只剩月光无声的照拂。他无力地蜷缩在冰冷的戒指中,意识也有些恍惚。
就在这近乎油尽灯枯的绝望中,一段不久前无听到的对话,如同水面上偶然泛起的涟漪,突兀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萧逸和萧炎那两个小子之间的古怪的争论,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间的胡言乱语。
可此刻,在他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绝望与背叛,情绪跌落至谷底之时,这些词语却仿佛拥有了某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起来。
“什么‘穿越者’……‘另一个世界’……还有什么‘孟婆汤’没喝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尘在心中无声地呢喃着。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诩见多识广。可“穿越”这种说法是什么呢?另一个世界?常有典籍中记载的那些破碎虚空、飞升上界的传说。真的有别的世界也不奇怪……
这个念头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颗微弱的火星,让那几近沉寂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运转。萧逸那小子神神叨叨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而萧炎……萧炎身上也确实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难道他们口中的“穿越”,并非虚言?
“若真有另一个世界……那灵魂的归宿,便不仅仅是这片大陆的轮回往生?”药尘的心神微微一动。他一生钻研炼药术,从未接触过如此离奇的说法。“孟婆汤”,听起来倒像是某种能洗去记忆的奇药,可“没喝好”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借由某个躯体重生于世?这与某些古籍中记载的“夺舍”有几分相似,但听那两个小子的口气,又似乎并非邪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思索,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暂时从被背叛的痛苦和对命运的怨怼中挣脱出来。他不再去想韩枫的狼心狗肺,也不再去琢磨萧炎的忘恩负义,而是开始认真地分析“穿越者”这种存在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本能的自救。种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药尘的脑海中翻腾,暂时驱散了他心中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与怨毒,让他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开始疯狂地思考这些玄之又玄的问题,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慰藉,或者说,是找到一个可以暂时逃避现实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