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林羽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赵宇的笑容倏地收敛,嘴角微微扯动,像是听见什么荒唐可笑的事。他眯起眼,盯着林羽,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哟,真有你的。”
“还真就跟导演猜的一模一样。”
他将那台摄像机随手挂回腰间,眼中浮起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不知好歹。”
林羽面无表情,站得笔直。
赵宇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孙启荣缓缓走出半步,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和善的、略显疲倦的笑意。
“林羽,导演说了,如果你执意不进剧场,那也没关系。”
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她只让我们带句话。”
“她说,你和她之间,没有真正的仇怨。”
赵宇挠了挠头,像背台词一样生硬:“还有,你们的原质碎片,她确实安排人抢过……如果你愿意过来,她愿意归还。”
林羽没有动。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寡淡,仿佛正在计算,那个“导演”口中的每一个字背后,藏了多少未被说出的真意。
孙启荣从衣内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纸,递了过来,“上面是一个坐标地址,‘线下剧场’,我们的据点。”
“导演说,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
林羽接过纸条,低头看了一眼。
上面是两个精准的数字,似乎只是某处普通城市建筑坐标,没有注释,没有解释。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孙启荣脸上。
“就只是地址?”
“只是地址。”孙启荣点头,仿佛林羽的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还有一句原话。”
他略一思索,像是在回忆:“她说——人都是要回家的。”
林羽盯着他,没有回答。那句话听上去平淡,但落进心里,却仿佛某种遥远记忆的回响。
赵宇撇了撇嘴:“你不用对我们起戒心。我们也不是来抓你的。”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那扇金属甬道的出口:
“你想走,我们不拦你。”
“以我们灰幕的实力,真要是想动手,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说话?”
林羽不动声色,冷冷道:“你当我会信?”
“信不信随你。”赵宇摊手,“我们身上没有原质碎片,没想抢你的,你也别动什么心思。”
林羽沉默片刻,缓缓将纸条叠起,收入衣袋。
“我如果不去,你们会回来找我吗?”
“不会。”孙启荣摇头,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教学计划,“我们还有别的安排。”
孙启荣向他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我们先离开。”
他说着,从裤袋中取出一枚极其普通的金属钮扣,像是某种传输标识,朝地面轻轻一按。
地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是悄然浮现一道细小的裂痕,裂痕中有东西缓缓浮现。
一道人影,身形修长,灰色风衣垂至脚踝。他走路无声,脚下的水雾自动聚拢、合围,像是在迎接某种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存在。
他胸口悬挂着一张无字吊牌,吊牌边缘隐约有镜面折痕反射光影。
林羽眼神微凛。
镜折。
男人站定后,视线未曾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抬手,空气顿时泛起阵阵波澜,一道犹如镜面破裂般的空间裂缝随之打开,雾气翻涌。
赵宇在离开前朝林羽咧嘴一笑:“别太想我。再见。”
他随孙启荣转身,一步步走进那裂缝,像是消失在什么平行层面。
话音未落,又一道人影从裂缝后方走来。
那是一个女子,披着墨色斗篷,手中拎着陶罐,白色发丝盘结如蛛网,垂落脸侧,像极了废剧场里未退场的布景。
她胸前同样佩戴着吊牌——潮印。
她望了林羽一眼,没有说话,只将陶罐倾斜,罐中水滴滑落至地面,地面上的血迹、裂纹与气味瞬间模糊、剥落、被灰雾吞没。
她所走过之处,仿佛一切“存在”的证据都会被擦除。
潮印走在最后,她转身前停顿片刻,像在确认这个场地是否还残留多余的“痕迹”,然后才与镜折一道,消失在裂口深处。
空间缓缓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羽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阳光斜照,那巨大的天平如同无声神只,笼罩在整片空地上方。
林羽知道,这一切不会轻易结束。
他必须更快地行动。在这座扭曲荒谬的世界里,妹妹的生死仍悬在刀锋之上。他不能停,也不能输。
他们真的让他走了。
没有对峙,没有伏击,没有陷阱。
林羽穿过一片焦土,头顶的天色压得很低,像要塌下来。
风还在刮。吹得人脑壳发疼,耳膜发胀。灰尘混着焦味,搅进喉咙,干得像吞刀片。
他已经走了很久,身后那座被遗弃的建筑越来越远,像梦里才有的景象。
脚下突然踩到一块坚硬的骨头,发出咔哒一声。林羽没低头,只慢慢收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有光。是火光。
还有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夹在风里,被破碎建筑遮挡着。
林羽没有靠近。他侧耳听了一会。
“……老鼠早就吃光了,再不换点,咱们连明天都熬不过。”
那声音,带着点熟悉的语调,像是他在哪听过。只是风声太大,听得不真切。
接着又有人插话,语气带着一股“习以为常”的轻飘飘:“一袋老鼠肉,换两小时,值了。”
林羽站在原地,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已经大致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幕。甚至不需要看——他曾在类似的火堆旁听过同样的“条件”、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恶臭。
那种熟悉感让人反胃。
“行吧,反正我们也不是逼她,愿意换就换。”
“她又没说话。”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有些无奈、带点火气,还带着点带刺的吐槽:
“大哥,要不我陪你玩玩?你看我不也挺白净。”
林羽站在黑暗中,呼吸忽然顿了顿。
那声音——
他终于听出来了。
太熟了。熟到他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做梦。
他没立刻动,也没靠近。
只是站在那里,任风吹过衣角,任那声音穿透夜色,一寸寸刮进他的意识。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还不愿确认。
——这地方,不应该出现“他”的。